第44章 第44章
陈谣突然想起孟月跟她说过的话。
“你可以什么都想要，但不可能什么都要到，得到一半的同时，你会失去另一半，无论你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它。陈谣，这就是你的生活。”
她一开始并不相信，在美国，陈先序和孟月对她是放养式的教育，除非她跟人打架断了一只手，否则他们一般是不会关心她的，不过虽然父母对她的感情称作淡漠，但陈谣的请求和愿望他们都会满足。
第一次认真思考这段话，是陈谣十六岁那年，她想回中国，因为父母都是中国人，她却从未去过那。是在十七岁生日那天，她跟孟月说：“我要回中国念书。”
孟月正在给她收拾派对残局，闻言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你和陈先序会和我一起去吗？”
“不会。”
当天晚上陈谣一夜没睡，她圈着手臂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很平静，只觉得这里的月亮，似乎不怎么圆。
不知道中国的月亮圆不圆。
第二天一早陈谣收拾好行李，对正在吃早餐的孟月说：“载我去机场。”
“想好了？”孟月不紧不慢地抽了张纸巾擦嘴，她盯着陈谣看了片刻，起身回房间换衣服。
陈先序还没回来，陈谣也不打算告诉他自己要去中国念书这件事，反正孟月会跟他说的。
“跨国电话很贵，我和陈先序不会经常给你打电话。”这是孟月在机场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陈谣点点头，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希望陈谣也不要总是打电话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坐在头等舱的陈谣看向窗外，她想去中国，现在实现了，可同时她似乎也失去了什么，不过这对陈谣来说无关痛痒。
第二次想起这段话，是在高二。
孟月虽然身在国外，但她将陈谣需要的一切都打点好了，房子、学校、生活费。不过有一件事孟月做不到，所以只能陈谣自己去争取。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学校为了调动学生们的积极性，扬言全校第一能获得一张全球旅游票，半个月，家庭票。
这个奖品很符合陈谣的胃口，她也确信自己能做到。来到这里一年多时间，陈谣在学校的时间几乎全都拿来学习，不是因为对其感兴趣，而是相比之下，其他事情没有吸引力，而且不是简单的预习自习复习就能得到的，比如交朋友。
考试结果出来的那一天，结果出乎陈谣意料，她是第二名。第一名是一个男生，叫李甲。
那天晚上，是陈谣来到中国后第一次给孟月打电话。
“你之前跟我说，我得到一半的同时会失去另一半，可我前一半也没得到。”
“谈恋爱了？”孟月漫不经心问。
陈谣沉默一瞬，“不是，我想要校第一，可我不是。”
“那你第几？”
“第二。”
“第一是谁？”
“李甲。”
那头传来孟月的手指甲刮擦的声音，她喜欢美甲，却并没有好好地对待这些昂贵的指甲片，因为比其对美甲的喜欢，她更喜欢摩擦的声音。“哦，那很正常。”
“为什么？”
“因为校长姓李不姓陈，如果你回来，我和陈先序给你弄个学校，让你当第一。”孟月笑了笑，“对了，顺便问问，你为什么想要校第一？”
“没什么，”陈谣望着窗外的月亮，它很圆，却似乎也没这么圆，“晚安。”
“晚安，你妈我刚吃完早餐。”
第二天去到学校，陈谣找到李甲，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人打了一顿，打完也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很潇洒地走了。毫无疑问，当天陈谣就被请去办公室了，最高级的校长办公室。
“为什么打李甲？”校长是个刚过花甲的男人，他极力装得温良，毕竟现在是下课，走廊不时会有老师和学生经过，要是被听到他的呵斥，那他“温和校长”的名号就保不住了，不过他看向陈谣的眼神却充满愤恨和不屑，就你他妈个丫头片子敢打老子的儿子？
陈谣不说话，心想我还想连你一块打，可是不行，虽然这样做或许孟月和陈先序会来这里以监护人的名义把她从派出所赎出来，可出来后她就得收拾东西滚去美国了。
“他犯贱，抢我第一，该打。”陈谣说。
“……”他妈的当着老子的面说小子犯贱，你真是直白得让我火大。虽然校长对于李甲怎么拿到的第一心知肚明，但他仍秉承着“正义”驳回陈谣的控告：“小同学，第一是每个同学努力去争取的，最后李甲争取成功了，何来的抢你第一？”
陈谣哼了一声，“李甲是你儿子，他怎么拿到第一，你自己心里清楚。”
校长仍面色镇定：“正因为我清楚，所以我知道他值得这个第一。”一丝不怀好意闪过：“但小同学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大打出手，你父母知道吗？李甲是我儿子，你是我学生，你打了李甲，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要是你出到社会，你的鲁莽会让自己吃亏。”
陈谣用英语咕哝了一句。
校长不确定自己的耳朵，问了声“什么？”
“没什么，”陈谣耸了耸肩，从口袋掏出个纸团扔到办公桌上，“我揍李甲那个孙子的时候，看见这张纸从他书里面掉下来，本来想保护环境，找个垃圾桶扔了，不过我看了眼里面的内容，想了想，似乎应该由校长你来扔比较好。”陈谣直勾勾地看向校长，嘴角挑衅地勾起，眼里还闪过嘲讽。
校长耐着性子打开纸团，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在一边，“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谣说，语调充满邪恶，“不过我顺手翻完他的书，发现里面还有几张跟这差不多的纸，你说是什么意思？”
“你……”校长咬牙，面上的从容已然消失，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李甲的字迹，上面是他抄的这次考试的答案！他可以嘴硬说是考完试后李甲无聊把答案写在纸上，可如果陈谣拿着纸团向教育局举报，上面来人调查这件事，很容易就能查出里面的猫腻，到时候他就有麻烦了。
校长叹了口气：“你这么做想要什么？那张旅游票？”那是送给李甲的生日礼物，本来想直接送给他，可李甲说想通过考试来得到他，作为李甲的父亲，他当然知道李甲想要什么，没办法，他向来溺爱这个独子，本以为一切都做妥当了，给李甲提供答案的出题人也拿到封口费，可是……谁能想到错是出在李甲身上，一点不精明，半点也不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亲生的。
原本是想要的，可是现在——
“不稀罕。”
她不想要了。
陈谣发现孟月的话说得太简单了。她来云来这些年，一个人生活所面临的挑战让她不得不收敛性子，任何东西都不再是她想要就能有，甚至付出数倍代价也不行，渐渐地，她不愿再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承担风险，她愿意忍，忍到欲望自行消散，忍到“想要”前自动生成“不”字。她表现得对一切都毫无兴趣，以此对抗爱恨□□，私以为只要自己不涉足，就不会产生失望和怨恨。
陈谣不愿让情绪主导她，是她主动将自己圈禁的。
而现在，她深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不再愿意忍受，可多年的固步自封，让她无从下手，她连原本唾手可得的其中一半，也要彻底失去了。
-
今天但季在水色有一场拍摄。
距离上次在酒吧里见到但季，已经过去十九天了。
陈谣坐在休息室里，低头摆弄着相机，指尖反复地摩挲着相机边，她感到紧张。
看了眼时间，十点开始，还有十分钟，她现在可以去摄影棚了。
陈谣抿了抿唇，站起身朝外走去，没想到门外站着个人，她一开门差点撞上。
陈谣后退一步，“怎么了？”她问。
“抱歉陈谣老师，”站在她面前的女生喘着大气，“我是rg的工作人员，刚接到公司那边的电话，但季临时有事，今天的拍摄取消了。”
她面露歉意:“对您和您工作室造成的损失我们之后会按照相关合同进行补偿。”
陈谣怔愣住，而后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陈谣面不改色地从女生身边走过去，走了几步，脚步一顿，回过头问:“他出什么事了？”
女生面露茫然，“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女生不清楚，陈谣清楚，但季只不过不想看见她而已。
陈谣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
……
由于早上的拍摄临时取消，陈谣便回到办公室处理今天需要做的工作，等事情处理好便顺手查了点资料。
视线向下移到时间，下午五点四十，她起身打印了几张照片，然后将刚印出来的照片装进包里，离开了。
陈谣从车库提了车，在路上缓慢地开着，她不着急，不赶时间，因为没什么需要做的。
放在副驾的手机亮了屏，陈谣瞥了一眼，是群聊的消息。王昊把陈谣拉进了他们的乐队群，这会儿在发他们的演出照片。
突然想到了什么，趁着在等红灯，陈谣拿起手机，点进了但季的朋友圈。
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设置了仅三天可见。
陈谣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绿灯亮了，她一脸不耐烦地将手机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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