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正在这时，仵作司内挂着的门铃敲响了，表示第三场考试即将开始。
姜语岑施施然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高天威：“高天威，你也不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要是我有一丝一毫的背景，这些年又为什么会受着欺负过活？若我手上有刀，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姜语岑从未在高天威面前流露过这种表情，不似以往的忍耐和懦弱，而是凶狠和锐利，就像一头强健的小豹子，高天威忍不住往一退。
收回眼神，姜语岑面不改色地越过高天威，径直朝考试房间走去。
既然已经跟大皇子那边撕破脸了，对于高天威，姜语岑也不打算再继续忍着了。毕竟从温如故的话里，姜语岑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姜语岑现在，是一颗不可或缺的螺丝钉。有了姜语岑，一个完美的权力制衡关系网才会成形。
为了考试方便，仵作司内的停尸房被设置成了第三道考试的地点。
与姜语岑同考的，还有另外九个人，大家齐刷刷的站成一排，在考官点过名字之后，一一上前验尸。
很巧的是，姜语岑是第一个被点到名字的。
在面前的木箱中伸手抽签之后，姜语岑抽中了第三具尸体。
一个长相凶狠的考官瞥了姜语岑一眼，淡声道：“好，开始吧。”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姜语岑身上。
许久不见的系统，终于在此刻跳出来，操着机械音说道：“滴，检测到尸体十具，请宿主判断尸体死因，一具尸体奖励十个积分。”
十个？
姜语岑心想，这可比破案划算多了。
想着，姜语岑面不改色地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仵作小箱子，从里面拿出口罩、手套，戴在自己身上。随后又拿出皂角、苍术等物什，扔在火堆里，来过跨火盆三次，完成消毒。
随即，姜语岑将火盆移开，朝躺在木板床上的死者鞠了一躬，这才掀开了蒙在死者身上的白布。
“姜语岑脸上戴着的是手帕吗？没见过这样子的帕子啊。”
“她为什么手上要套个东西，这样不会不方便吗？”
“整一套花里胡哨的。”
有的学子忍不住议论，长相凶恶的考官目光严厉，环视一周，喝道：“肃静！考场之上不许考生交头接耳。”
考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另一个颇有文气的考官低声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叫姜语岑的考生，倒是很有儒家风范。能平等地尊敬每一具尸首，对死亡抱有一定的敬畏，不是每一个仵作都可以做到的。”
长相凶恶的考官哼了一声：“行了行了，就一个鞠躬，你就能读出这么多道理。知道的呢，是说你萧恒爱惜人才。不知道的，还以往你考的不是仵作，是科举呢。”
萧恒无奈笑着摇摇头，将目光又重新落回姜语岑身上。
姜语岑掀开白布之后，落在她面前的，是一具男尸。尸体浑身上下都是可怖的伤痕，但致命伤是砸在头部的这一处。
姜语岑用手轻轻按压颅骨，发现致命伤处的骨头都被打到有些许凹陷，这是下了狠手的症状，十分像是仇杀。
不过仇杀者，一般都是抱着对方必死的决心去杀人的，往往是一击致命，像死者这种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的，大概率不过是普通寻仇罢了。
姜语岑一边想，一边说出自己的验尸结果：“尸体为男，浑身有淤青，致命伤在头部，有些许凹陷，应为大力击打所致。”
说着，姜语岑的手摸到了尸体身上的一块伤痕：“伤痕里面是深黑色，四周是青红色，各自散成一块痕迹，又没有浮肿。奇怪”
无论是棍棒击打也好、匕首划伤也好，一般伤口附近都会出现浮肿。如果被击打处空有痕迹，而无浮肿，很大可能就是伪造伤痕。
如果以现代法医学来看，这件事情很好解决，只需要拿机械测试皮下积血如何，便可对死因一目了然了。
只是古代仵作没有电子成像技术，两只眼睛也不是x光发射器，只好根据经验来做比对。最终摸索出来的是，可以用榉树叶汁涂抹在身体上，便可以伪造伤痕。
姜语岑轻压尸体伤痕，感受手下的皮肤颇为紧硬，思索片刻之后，她问道：“敢问考官大人，死者生前品行如何？是否易怒、易燥，颇为偏执，并且在死之前，与他人有过口角？”
萧恒与齐木对视一眼，按照规定，死者品行、生前情况等，是可以向考生言明的，毕竟这也不算是透题。
于是萧恒翻阅一遍宗卷后，点头道：“确如你所说。死者生前经营一家小铺子，无儿无女。因碎银与一屠夫发生口角后，当晚便被人发现死在了家中。又有群众声称，当天有看见屠夫进了死者的家门，所以当地仵作断案过后，定为他杀。”
姜语岑笑着摇摇头：“事情尽管如此巧合，但我依旧可以断定，死者乃死于自杀，并非他杀。死者不过是想将自己的死亡嫁祸他人而已。”
萧恒一愣：“此话怎讲？”
齐木也皱起眉头：“小姑娘，话说出口前，你自己应有三分掂量。这空口白牙的，怎么就能认定当地仵作错判了案？”
姜语岑将那榉树叶子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又指着伤口道：“人活着的时候，用榉树叶汁涂抹在皮肤上，即可以伪造伤痕。又因为人生前血脉通畅，皮肤四周不会紧硬，伤痕内黑外红。你们看这尸体，正符合此症状。”
话音一落，在场一众考生皆哗然。
要知道，运过来供尸检考试的尸体都有严格要求。其中，尸检无误是最必要的条件。
那么严格的检测，怎么会被一个仵作司学子揪出错误来。
在场众人全都面面相觑，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姜语岑。
萧恒闻言，立即走下台阶，来到尸首前面。
姜语岑识相地将位置让给萧恒，萧恒皱着眉头，将那伤痕仔仔细细查验一遍，表情忽然有些凝重。
齐木在此时感到有些许不对，连忙走到萧恒身边，低声询问道：“怎么？确实是错了么？萧恒，你可要看清楚，要是这尸体出了问题，牵连的人可不少。”
萧恒抿紧嘴唇，再度检查多遍之后，将在场众考生扫了一眼，最终当着众人的面点点头：“姜姑娘所言，有理。”
众人哗然。
齐木沉下脸：“果真如此，那这事便要上报陛下了。”
仵作司遴选虽然不能与科举相提并论，但既然涉及到朝廷命官的选拔与授权，齐木、萧恒身为考官，救不得不慎重。
齐木说完，一撩衣袍，急匆匆地出了门，应该是去寻找主考官做商量去了。
而萧恒留在原地，思考片刻，对姜语岑道：“姜姑娘，敢问你在进入仵作司之前，是否有接触到任何仵作技艺呢？”
姜语岑一边听见系统在脑子里说，恭喜宿主侦破尸体谜题，奖励十个积分。一边在面上显出恭谨的神色，道：“并无。小女子无父无母，幸得村民良善，又逢章老先生垂青，这才有幸进入仵作司学习。只是小人天资愚钝，未能于仵作一途做出什么贡献。”
萧恒细细思索片刻后，道：“荆州那件案子，若本官没记错，便也是由你侦破的吧。”
姜语岑点头。
萧恒脸上浮现出一点深思的表情，道：“后生可畏啊。”
姜语岑垂眸不动。
这时，齐木带着主考官匆匆赶来，在说明情况之后，几个主考官围着三号尸体开始嘀嘀咕咕。
齐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看向姜语岑，朝她点点下巴：“去名单上签字去吧。”
姜语岑顺从地签了字，转身离开考试房间。
萧恒看着姜语岑渐渐消失的身影，对齐木道：“主考官还没出结果，你怎么就先让她离开了。”
齐木大大咧咧地拍拍萧恒的肩膀：“我虽然于仵作一途上没你精通，但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比你厉害多了。我去请示主考官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出门，听了我的话，面上并无惊讶之色，想必是刚刚得了尸体出问题的消息，正要来纠正呢。”
萧恒一愣，转头便看见几位主考官商量完毕，当众宣布了结果。
三号尸体确实有问题，系自杀而不是他杀。死者与屠夫发生争执之后，一时想不开，用榉树叶子伪造伤痕，蓄意嫁祸。
当地仵作没能检验出真相，放任屠夫下狱。屠夫家里人频频哭诉，还花重金请了其他仵作来验尸，这才发现其中端倪。但还没来得及纠正案卷，死者的尸体已经被运进了仵作司。
来龙去脉全然清晰，齐木扯扯萧恒的袖子：“老哥啊，我看这仵作界内，很快就要升起一颗新星了。”
萧恒摇摇头，脑中响起荆州的那件案子，不由苦笑道：“是新星，但于我们而言，也是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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