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顺着汐颜的视线望去，沉香纳闷地也转头去看，一眼便看到了一个立在画舫之上的翩然身姿。
俊美的公子立在船头，一身青色深衣，袖口和下摆用紫色丝线绣着细密繁杂的圆状花纹，腰间坠着通润美玉，璎珞在风中轻摆，如此寡淡素净的颜色，穿在他颀长身姿上却显得逸世道骨，如空谷临风。
公子俊眼修眉，身姿俊逸，漆黑长发散在身后，只用一条紫黑色发带束起一束，江面微风吹来，将他的紫色发带和鬓边发缕轻轻拂动几许。
旁边传来汐颜喃喃的声音，“沉香，他生的好不好看？”
沉香也看的有些恍惚，“好看，真好看。”随即她顿了顿，话语一转，“但还没有我家小姐好看。”
“就你嘴甜！”汐颜被她逗笑了，羞赧地拍了拍她，眼睛却没有从江面上移开，“都说翰天人杰地灵，生的人也是钟灵毓秀，风流公子数不胜数，我看确实所言非虚。”
她随即感叹道，“在宫里，我还从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画舫渐渐接近于桥下，汐颜在桥上怔怔望着江面，轻灵的声音稚嫩悦耳，姜弗寒似有所感，往桥上抬起了头，于是她的目光便毫无预兆地跌入了他的眉眼。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汐颜只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姜弗寒眯起眼，看到桥上的姑娘朱唇微张，绝美生涩的面容一瞬间染上了惊愕之色，然后她飞快地收回眼神，拽着旁边的女子急匆匆离去了。
阳光倾泻在她周身，从江面望去只能看到女子匆匆而去的浅粉色的衣角，如一朵展翅欲飞的蝶。
跟上来的侍从看着自家殿下仰着头，久久望着拱桥的方向，目光似有出神。
“公子。”侍从禁不住在旁边唤，“您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姜弗寒拂一拂广袖，撩衣踏上江岸。
。
刚才还晴好的天气，过了一会便下起了雨。
热闹的街市纷纷慌乱起来，小摊铺子纷纷忙不迭的收起了摊，蔚蓝的天空染上了层层浅灰，没有任何征兆的，豆大的雨水落了下来。
汐颜处于漩涡中心，还在怔怔的出神，感受到了冰冷的雨点，她忽的哎哟一声，“扇子——我的扇子——”
“殿下，下雨了！我们快离开这里！”沉香拉着汐颜挤出乱七八糟的人流，她常年一把油纸伞不离手，本来是给汐颜备着遮阳用的，想不到竟是关键时候派上了用场。
不过激烈的雨势，一把脆弱的油纸伞根本顶不了多大用处，等到二人回到马车旁，一缕缕的雨水正像小溪一般从伞沿下流下，沉香半边身子亦是湿了一大片。
侍卫们半天后才回来，他们一看见下雨了，便纷纷四散出去寻找汐颜，没想到二人倒是先他们之前回来了。
“殿下，雨势如此之大，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汐颜摩挲着怀中干燥的书画包裹，掀起车帘看着外面凌乱慌张的人群，说了声好。
“前面便是明虚观了，我们先去那里避避雨吧。”有个侍卫提议。
马车停在了明虚观，侍卫们前去观里打探情况，沉香和汐颜留在了车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侍卫们出来，沉香不禁纳闷，“怎么这么磨蹭，还不回来？”
“不然你去看看。”
沉香想了想，应了声好，重新打开了一把新的油纸伞，下车步入盛大的雨帘。
等到人一走，马车里就剩她一人，汐颜呼了一口气，掀起车帘，将手臂伸了出去，用掌心接着外面冰冷的雨水。
仿佛从这般行为里得到了一丝趣味，她眼中染上了一丝明媚的欢快。
手中拿着公瑾扇，一下一下不厌其烦地打开又合起。她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又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悠远地望向外面，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抹浅浅的笑。
突如其来间，嘶鸣声响起，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汐颜转过身，一道黑影闪电一般覆了过来，将她惊呼出声的嘴死死捂住。
汐颜瞳孔紧缩，惊呼的声音被生生捂了回去。
“别出声——”
大手一片湿润，随即又死死覆上她的眼睛，汐颜登时陷入一片黑暗，鼻端是夹杂着冰冷雨水的气息，还有……一股浓烈的腥味。
她几乎能想象的到那是什么。
男人从背后抱住她，一只单手轻松地捂住了她的鼻眼，本是一个非常绮迤的姿势，却是半点没有激起她的闺阁羞耻心，因为那冷冽的声音正显出铁质一般的寒意。“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
汐颜立时便不敢动弹，缓缓点了点头。
下一刻，感到捂住嘴的手稍稍放松了几许，随即马车外激烈的雨声中传出金戈铁马的声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作出了解释。
“是追我的人。”
汐颜心中一沉。
敢情这是到她车里躲祸来了？
“你是……让我帮你挡下吗？”她试探开口，声音已经夹了一抹不自知的颤。
黑暗中没有等到任何声响，但是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从小便是众星拱月的天之娇女，如此生死攸关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碰到，汐颜在黑暗中咽了咽唾沫，忙道，“你别乱来——我救你，我能救你。”
捂住她的指缝又松了几分，她在泄露的视线里看到了来人的冰山一角——玄色胡服，腰束革带，大片的血迹将本就深黑的衣料染得更深，整个马车里满是浓郁的血腥之气。
捂住她的手腕处也在低低地淌着血。
下一刻，马车被马蹄声包围，车外有浑厚之音传来。
“我等奉命追查刺杀朝廷命官的罪人，车内是谁！速出受查！”
听到震颤声音，汐颜像只惊鸟似的颤抖了一下，捂住她眼睛的手也在这时松开了。
随即有一冰冷物件抵在了她的腰间，“不准回头。”
是匕首。
汐颜挺直了腰，咬了咬牙，探出马车，“发生什么事了？”
掀起车帘之前，她还不忘将脸上的湿润擦了擦。
为首之人看到现身的是一个貌美的姑娘，勒住缰绳，抱拳行礼道，“姑娘，我等一路追逃于此，那罪人却不见了踪影，碰巧姑娘的马车在此，多有得罪，请容我等入马车内一查。”
汐颜手心攥紧，不敢下意识地回头去，因为他所说的那人就躲在这间马车里，就窥伏在她的背后。
“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她平静道。
为首之人竖起眉头，显然不信，“姑娘，此事多有冒犯，但事急从权，姑娘只需移下马车容我等一查，到时自然分明。”
见汐颜未动，他声音变厉，“还请姑娘不要妨碍我等的公务。”
说罢翻身下马，已经朝马车径直而来，几步之外，他突然停在雨中，望着汐颜手中的玉牌，生生顿住了脚步。
汐颜举着玉牌，声音淡淡，“可看清楚了？”
为首之人怔在原地，此时的脸色可谓是五光十色，张大了嘴，“殿、殿……”
汐颜打断了他，“既然看清楚了，那就走吧。”
“还有，今日这雨颇大，想必看不清楚也是有的，你们说的那个人，怎么就不知道他躲入了哪个逼仄角落，或者溜到了前面的明虚观里去了？”
为首者觉得颇为有理，此时也是个绝好的逃之夭夭的机会，“得罪了，我等先行告退。”
有一官兵却犹在梦里，“可是明明……”
“闭嘴！”他一记眼刀扫过去，等他们纵马远离马车之后，为首者才道，“你可知马车里的人是谁？”
“属下不知。”
“盘龙玉牌……只有皇族之人才配使用的腰牌，如果我猜的不错，马车里的人应当是……公主。”
“啊？”官兵长呼一声，“公主？里面的人是公主？”
“小声些！”为首者低喝，“我等还不赶快速速离去。”
“大人，那……那刺客怎么办？”
为首者顿了顿，沉吟道，“抓捕罪人事小，惊扰殿下事大，若是开罪了公主，得罪了皇帝，咱们谁也别想脖子上挂着脑袋。”
“今日雨大多事，刺客又诡谲多端，追缉的也不差我们这一队，如此看来……由他去吧。”
等到马蹄声阵阵远去，汐颜轻轻放下了车帘，长呼了一口气。
腰间的匕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后之人探究警惕的声音，“你是谁？”
“他们为何如此听命于你？”
汐颜马上又直起了脊背，刻意回避掉他的问题，小声试探道，“我已经救了你，你现在可以离去了吧？”
身后之人冷哼了一声，看样子并没有深究到底的打算，随即是匕首入鞘的声音。
“多谢。”
车帘一掀，雨声骤然大了数倍，男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离开了马车，汐颜探身去看，混沌的大雨中只能残存地捕捉到一道黑色的身影，须臾间便不见了踪影。
很快，沉香随着一众侍卫也回来了。沉香爬上了马车，语气不耐道，“真是奇了，听说左相今日出了事，满城都在捉拿一个犯人，连明虚观都审问盘查了好一番，不知左相现在如何了。咦？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血味？”
汐颜怔怔听着，心里想道。
左相不是出了事。
左相应该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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