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念之间
这个声音在铃的心中越来越响，几乎就要让她不能自已。脑海中，两个念头在激烈的碰撞。
一个‘她’兴奋的催促道：“你个傻子，还犹豫什么？这样机会一旦错过了，怕是再等无数纪元也轮不到你了！”
另一个‘她’小声反驳道：“可是那样子他会死的，我怎么能够谋财害命？”
“哼，那是他咎由自取，犯了渎神之罪，你不去追究他就仁至义尽了。再说，又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你只要轻轻走开。剩下的，交给命运好了……”
“不，不行。我是女王，他是我的子民。我有义务守护他！”
“哈哈哈，太可笑了。女王，是王国的主人。所有的子民都应该对女王予取予求。你就算让他自尽，他也要毫不犹豫！不然，就是对皇室不忠，是叛逆！”
善良的‘她’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没有底气：“怎，怎么能那样？就算是女王，也不能没有人性啊——”
“桀桀桀~~~”黑暗的声音嚣张的大笑起来，瞬间占据了压倒性优势。“你是神，高高在上的世界神，需要‘人’性做什么？！”
善良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铃的整个脑海，都被那个充满诱惑力的想法给占据了。
“你的面前，是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奇点小世界。得到它，你就是众神之神，整个虚空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
“铃，难道你忘了伊伦－黛尔家族的宿命？忘了你的祖辈，你的外祖母，一代又一代女王陛下是怎么陨落的？你一直的目标，不就是打破家族的诅咒和枷锁，让家族重现黄金时代的巅峰吗？”
“机会，就在眼前。抓住它，抓住它，抓住它！！！”
……
铃的眼神渐渐不再挣扎。一抹痛苦之色划过，她艰难的站起身，颤巍巍的向铃音塔外面走去。
“对不起，我，我不能救你。不，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我救不了你。你，你不要怪我——”
铃一边为自己辩解着，一边退了出去。她轻轻的掩上大门，然后一下子倚在门边，如同虚脱了一般。
屋子里，林铮就像一只掉入陷阱的野兽，无数的尖刺、荆棘正试图把他彻底粉碎。他发出一阵阵痛苦、不甘的尖啸。
凄厉的声音传入铃的耳中，几乎揉碎了她的心。她感觉自己完全失去了力量，蜷缩在角落里，捂住双耳，眼泪忍不住哗哗而下。
林铮的吼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低沉。明显是精神力和意志力已经极度透支，快要消耗殆尽。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分钟，他就会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而雪球世界……则会透体而出，被第一个守在附近的人得到，重新开始一段旅程，开启一个新的传奇。
不知有多少次，铃几乎无法忍受，想要冲进去，想尽办法拯救他。不过所有的念头刚一产生，就被那个强大无匹的黑暗声音压了下去。
“铃，你做的很好。这件事之后，你才算真正的成长起来，成为伊伦－黛尔家族合格的领袖！成为王国最伟大的女王！”
“铃，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很失望。”
黑暗的声音继续响起，突兀的话语让铃忍不住浑身一哆嗦，猛地抬起头来。
一团黑色的影子在半空中逐渐凝聚，极为模糊，却让她感到十分熟悉。
“我亲爱的铃。你的修炼天赋，你的战斗本能，都无与伦比。历代祖先、无数位女王陛下，都难以跟你相提并论。我一直以为，家族的悲剧，只能靠你来扭转。家族的未来，也只能靠你来撑起。直到——”
直到什么？铃的内心无助的呐喊。你到底是谁？
“直到，我发现，你那强大的天赋铸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柔软脆弱的心。那一刻，我几乎要绝望。甚至……忍不住想要废掉你！”
“什……么……”铃的内心一片冰冷，眼神中也饱含着恐惧。似乎看到了一直以来就存在于眼前，却一直被她故意忽略的真相。
“可惜，我无法那么做。”黑暗的声音渐渐变得苍老、缥缈。越来越熟悉。
“每一个千年，伊伦－黛尔家族只会诞生一个拥有传承资格的女婴。她一诞生，就有着大魔法师的实力。也只有她，才能继承家族的力量之源——铃音小世界。如今的这个人，就是你。”
“除了你，哪怕你的母亲，你的兄弟姐妹，也没有这个资格。不得已，我只能把小世界传给你，竭尽全力教导你。希望随着你长大，心志变得成熟，把力量与家族的利益放在首位！不再无端的仁慈！”
半空中，黑色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苍老的面容，威严的目光，尊贵的皇家长袍。
“外祖母——”铃痛苦的闭上眼睛，心灰意冷的喃喃道。她的面前，正是六年前驾崩的、统治王国长达五百余年的前一任女王陛下。她的启蒙者，师傅，外祖母。
‘外祖母’的声音慢慢变得恍惚，似乎即将消散。但语气中的失望、痛心，逐渐变成了欣慰、喜悦。
“可惜的是，直到我大限来临，死去的那一刻。你依旧软弱、愚昧！让我至死不得安息。我怎能放心，把家族和王国的未来完全交在你的手上！”
“所以，在我死的那一刻——”
忽然，铃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临死之时，利用铃音小世界的剧毒花雾，杀死了你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让你从此再也没有亲情的牵绊。只有这样，你才能逐渐变得冷酷，坚强。”
不！！！
铃痛苦万分，心若焚烧。她的父母，她那据说是暴病而亡的父母，她那从四岁起，就没能再见一面的父母……居然是被外祖母亲手所杀。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就忍心杀死你的亲生女儿，让你的孙女从此成为孤儿？！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但这样，还不够。我用你父母的灵魂，炼制了一粒微尘大小的傀儡，种植在你的魂海深处。他们是你的血脉至亲，所以你根本无法察觉。而这个傀儡上，附着了我的残存意识。”
“我亲爱的孙女。我死后的这六年里，依旧与你同在。无时无刻不在教导你、影响你的思维与决定。当你因为软弱、愚蠢、不成熟而无法下定决心的时候，是我帮助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冰海蛮族十万平民、王都中十六家对皇室抱有敌意的贵族、东南边境的流民反抗军……没有我的暗地影响，你怎么可能下定决心把他们连根拔起？”
铃已经木然。难怪，难怪我做出的许多决定，事后会让自己痛心疾首，悔之不迭。原来，都是外祖母大人您做了手脚……
苍老的声音突然亢奋起来。
“然而今天，今天！我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你第一次没有用尽全力，去抗拒一个正确的决定！”
不，不是这样的。铃抽噎着流着泪，极力否认。却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让这个低贱、蝼蚁一般的平民小子自生自灭，然后夺取他的奇点小世界。你，第一次主动配合我，做出了这个明知无比的决定！”
铃呕出一口鲜血，心中突然无比绞痛，似乎即将失去什么珍贵之极的东西。
“从此之后，你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强大、最英明的家族领袖、一代女王。这个下贱平民的死，成全了你。”
“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的去了……铃，带领我们的家族，从此走向虚空之巅吧！我哪怕成为了亡魂，也会在冥界最深处看着你！”
话音落下，半空中苍老的黑影消散不见，彻底离开了铃，离开了这个世界。
铃面无血色，挣扎着站起身，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抓向那黑色的身影。然而只是徒劳。
她茫然失措。父母已死，兄弟姐妹淡漠如薄纸。如今，她又爱又恨的外祖母又永远的离她而去。
我，还剩下什么？还有谁，是我在意的？还有谁，会在意我……
铃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忽然，她感到手中一片冰凉，伸开手掌一看，一个镶嵌着魔法全家福的精致怀表出现在眼前。
这只怀表的主人，似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对她柔声细语——
“乖铃儿，有哥哥在，不哭啊。”
“要不，你就做我的妹妹吧。”
“唉，我这做哥哥的，得好好管教一下你们。”
温言犹在，睹物思人。然而这只怀表的主人怕是已经——
一阵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内心。铃如同一阵旋风般，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大厅中，向着坐在墙角的身影扑去。
“小贼，小贼，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铃嘶哑着嗓音，哭喊着。
“你要坚持住啊，我一定会有办法救你！”
“我可以帮你炼化这信仰之力，让你早一日打造出一个美丽的新世界，成为虚空中的传奇！”
她扑倒林铮身边，双手扶着他的头，颤抖着呼唤道。
然而。
面前这个曾经让她咬牙切齿的小贼，如今却变成了冰冷的雕塑一般。
紧闭的双眼，咬破的双唇，额角爆起的青筋……一切都在诉说着他曾经历的痛苦，他的无能为力，他的不甘。还有他内心深处的牵挂。
铃拼命摇晃着他，拍打着他。直到他彻底变得僵硬，最后一丝温热与生机消散不见。希望已经彻底断绝。
一轮白色的雪球缓缓飞了出来，漂浮在她的眼前，发出咔咔的声音，似乎很快就要碎裂。
她只要轻轻一伸手，这个令她梦寐以求、让无数世界神疯狂无比的小世界就会立刻属于她！
铃却似乎没有发觉，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本来可以救他的！我本来——可以不失去他的！
啪嗒一声。
她手中的怀表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如同一个忠诚的仆人，静静睡在它陪伴了十年的主人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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