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娇艳欲滴
大祈十九年末，奈良城的定南军营外，三名女子伫立。
谢瑾原，前雨，还有那名抚琴而歌的女子。
谢瑾原带着前雨出府时，身穿竹青色衣纱的女子盈盈站在门口，自称名唤绛红。
那时候的绛红，仿若孤独的站在无边的古屋前，迎风叹息，忧伤的眼神让人想过去拥住她，好让她从此不再悲伤。
绛红说，多日未见王爷十分想念，恳请与王妃一起去趟军营。绛红说，我入王爷府已三年，王爷对我极好。她还说，王爷一直在寻找一个女子，王妃可知道？
谢瑾原当然不知道，但也不去否认，只是把她也带来了。
那夜星斗灿烂，点点寒星明亮如钻。
凤宁澜站在城门上往下望，星斗再亮，也印不出城下人的面庞。
“你觉得她像吗？”凤宁澜看向的是那抹竹青色的身影。
“王爷……”他身后的凤恒白不知该如何作答。
“的确很像却终究不是。”意气风发的年轻王爷第一次叹了口气。
“王爷，有句话属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凤恒白的视线看向的却是一身浅黄衣色，抬头不知望向哪一片星空的王妃。
“这次说错了，我不罚你就是。”年轻的王爷也把目光投向那一身白色披风的谢瑾原。
谢瑾原抬头不看城墙，看的却是星空。
她不是星相师，却试图想从闪烁的星空窥视那颗代表着自己的玄雾。
只是玄雾无迹可寻，如何仰望也是徒劳。
凤恒白把自己的猜测告知身旁年轻的王爷：“那年湖畔一望，看到的许是王妃。当初原昕知对那幅画势在必得，三日前又对王妃说曾经见过，属下想，他未去过京华城，王妃未离开过京华城，能让人觉得一见如故的，便就是那幅画了。”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年轻的王爷笑了：“那便下去再瞧一眼吧。”他说得并不大声，周遭的气氛一瞬间却改变了。
凤恒白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王爷的背影，难得的看出了他的紧张——即使拿下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战场上运筹帷幄，但在此刻，他所跟随的，这个年轻的王爷在面对喜欢的人面前，也仅仅只不过是一个会不知所措的、未满二十的、青涩的公子。
谢瑾原还在仰望星空时，阴影却笼罩住了她所望的视野，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阵风声，一闭眼再睁开，看到的便是凤宁澜风流肆意的脸。
她能闻出这个人身上浓重的煞气。
所以谢瑾原后退了两步，前雨慌张福身，而绛红，摘下面纱，只道一句：“王爷……”语一落，风便大起，绛红竹青色裙带翻飞，而这眉目皆可入画的女子，声音轻柔。
凤宁澜“嗯”了一声，看向的却是谢瑾原。
谢瑾原怕冷，披了件白色的狐裘，凤宁澜近距离看才发现她眉眼间竟似糅合了仙气与妖气，清丽出尘中携带了些许娇艳，平日一双婉转灵动的眼睛，此刻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沉重且幽深。
只是这样的女子看了他一眼便把视线移向了他处，凤宁澜的心，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因为凤恒白猜测得没错的话，应该远在三年前，便是他和她第一次相遇，那时候，那个女子看向的是无边际的天际，她的眼里没有他，上一次，她注目那夹杂无数黛黑和深灰的竹青色竹林，依旧看不见他，这一次，只是看他一眼，就移开了。
谢瑾原看的是绛红。
她不想过多接触凤宁澜，但是她感觉得出，绛红对凤宁澜……带着种特殊的情感，这或许可以称之为……两情相悦？
只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绿衣，这样真的可以吗？
在凤宁澜盯着谢瑾原的时候，谢瑾原看向了绛红，一袭风兜兜转转地卷来，绛红幽幽的眼神带着点委屈。
谢瑾原觉得她应该离开了，虽然脑海中还在浮现红绿配的喜剧画面，但谢瑾原还是十分努力的保持着平静的神情，接着用不悲不喜的语气说道：“看到王爷平安我就放心了。”
绛红也跟着开口：“王爷辛苦了，绛红待在府里很是担心。”
前雨轻轻的冷哼了一声，带着不屑。
谢瑾原知道前雨的意思，她身为王妃，新婚没多久她却一直备受冷落，现在又突然□□来另外一个女子，亲近她的人都会难受，更何况被嘱咐了要让她和凤宁澜好好培养感情的前雨。
“你一直在找《妄言》？”凤宁澜却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
“王爷记错了，绛红一心想找的是《美人殒》。”答话的是绛红，她跟凤宁澜说话的时候一双一双深潭般明亮的眼隐隐被映出几许光彩，那样子有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美人殒》……谢瑾原看到过这三个字，还是当初从那本残破的《妄言》中认出来的。
《美人殒》问世后，世间名妓都在找，只是……无能弹者。
为什么没有人能弹，谢瑾原不知道，不过她猜想过，不是缺词就是缺谱了。
只是……绛红在找，那她……是名妓？
凤宁澜还是淡淡的“恩”了一声，继续道：“那时候是你让前雨翻遍全城去找的？”盯着的还是谢瑾原。
谢瑾原先是愣然，随后就想到了：“所以那时候原书是被你拿走了？”
凤宁澜却突然舒展了眉目，俊美的外表里多了一份谢瑾原从未见过的温柔。
凤宁澜伸出他修长的双手，把谢瑾原抱进怀里，：“原来是你。”他在她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
温柔得莫名其妙。
谢瑾原愣然的让凤宁澜抱住，眉头微皱：“王爷你这是……怎么了？”想推开，却有些说不出的不舍，他的怀抱她体会过，归宁那日被他从马车上抱下来时那一个果断的怀抱她未曾忘记，而这次，在这样一个风大漆黑的夜晚里，这个怀抱莫名的再一次给她一种安全感，和之前的那一次不一样，却依旧让她觉得安心，谢瑾原最终没有推开。
凤宁澜察觉到她的疑惑，松开谢瑾原，笑意随着眼波妩媚流转，“此地风大，王妃随我回府吧。”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南徽大败，元气大伤，这几月不敢再来侵犯，王妃不是想学轻功吗？我从明天起开始教你。”竟然露出几分期待。
这样的凤宁澜……仿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谢瑾原就那样怔怔的看着凤宁澜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如此想的不仅是谢瑾原一人，一直凝望凤宁澜的绛红也咬着嘴唇一脸悬泪欲泣：“王爷为何不理绛红？”为什么突然对她这样冷淡，却反而对王妃很是温情。
“你可以走了。”回答绛红的却是凤宁澜这绝情的五个字，“之前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绛红心高气傲，她喜欢那个年轻的王爷，她知道年轻的王爷喜欢的不是她，但他宠她。
只是今晚是怎么了，就因为王妃来了？
静安王爷的王妃第一眼令人惊艳，但也只不过是惊艳而已。王爷要是喜欢她就不会在明知王妃来了还让她住进府里，凭着这一点，绛红就明白，王爷并不喜欢王妃。
所以知道王妃要来时，绛红暗示过他，那时候王爷不是没有让她离开吗？
绛红就这样边想边看着凤宁澜的背影，最后垂下眼帘，一阵又一阵风吹过，带着的还有绛红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凤宁澜不再看她一眼，绛红最后一跺脚，伤心欲绝的跑开了。
“王爷。”谢瑾原看着绛红的背影，“你应该去把她追回来。”
凤宁澜对于不喜欢的人从不会怜香惜玉，但是绛红能住进王爷府就是因为凤宁澜喜欢她吧，所以今晚的凤宁澜……到底是怎么了？
“你担心她？”凤宁澜问。
谢瑾原很诧异：“王爷，该担心她的难道不应该是王爷吗？”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才见过一次面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呢。
“恩。”
“所以你这样放任她离开……”不好吧。
“不喜欢的人我没有勉强她的兴趣。”凤宁澜还是平稳的语气，“阿原，我可以叫你阿原吧？”凤宁澜嘴角浮上一丝笑容。
谢瑾原神情复杂的看着凤宁澜：“……”这是什么问题。
“大祈十七年五月你曾去过临江仙畔？”
“……”今晚的凤宁澜很奇怪。
“那时你在船中弹奏的曲子名唤《秋水》。”虽没得到答案，凤宁澜却依旧问下去，而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退去了一直围绕的煞气。
谢瑾原看了凤宁澜，最终开口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去过无数次临江仙畔，但只有一次在船中抚琴，当时的确弹奏了《秋水》。
凤宁澜笑得颠倒众生，像一簇盛开的玫瑰般妖冶，“我说对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自然。
“……”谢瑾原无言以对。
不太能适应这样的凤宁澜，谢瑾原换了个话题：“王爷，还是去找找绛红姑娘吧，刚刚大胜，这城里不一定安全。”
凤宁澜看着谢瑾原，神情稍微有些奇怪，半响后他对着身后凤恒白说了一句：“去把绛红姑娘找回来。”
“小姐，我跟凤侍卫一起去。”前雨主动请缨。
谢瑾原就这样被凤宁澜拉着回到了王爷府，走过曲曲绕绕蜿蜒的小路，过了几条街以及一座拱桥后就是王爷府了。
两人进府的时候，管家守在门口禀告一声：“王爷，绛红姑娘回来了。”
凤宁澜还是淡淡的一声：“嗯。”
谢瑾原和凤宁澜一起的回来时候，路过卖孔明灯的摊子，凤宁澜询问谢瑾原：“阿原有什么愿望？”
谢瑾原想了想：“见国师一面吧。”既然来了，如果有机会见到国师肯定是要凤宁澜答应的，谢瑾原觉得现在就不应该再遮掩了。
“还有呢？”凤宁澜并不觉得奇怪，之前他就猜测出来了。
谢瑾原只说一句：“人不能太贪心。”她只有这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实现她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你倒是看的很开。”凤宁澜看着谢瑾原，眼睛深如碧潭，却带着一丝笑意。
谢瑾原想了想：“如果可以，我想踏遍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不仅仅局限于大祈，而是全部。
这是一个适合点燃孔明灯的夜晚，风在天空掠过的啸声分外的清晰。
沉思良久后，凤宁澜说：“大祈统一天下也不远了。”
随后凤宁澜带着她放了两盏孔明灯，回府时便晚了。
凤宁澜和谢瑾原进园子时，隔壁幽幽的传来绛红的弹唱：“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明月人倚楼。”声音里有悲凉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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