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匪君子
随着沉默的延长，谢瑾原终于意识到大师无法再给予帮助，因希望纵生而晶亮的双眸也渐渐黯淡下去。
正安静着却有人推开了静堂的房门：“师父，凤施主来了。”
方丈大师点点头，对着谢瑾原说道，“施主且坐着。”
随着锦衣白服的凤宁澜落座后，方丈大师突然问道：“错过是何种滋味？”
“哦？”凤宁澜眯起一双眼睛，饶有兴趣的看过来。
他在门外等候一阵，自然知道方丈大师正在静室会客，凤宁澜为习武之人，听力超常，当然也能听到房中人的讨论，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方丈大师会客之人竟然是谢瑾原。
凤宁澜想起方丈大师的最后那一句：“三年便是一劫。”看着身旁那个沉静的脸不觉心中一震。
谢瑾原不明所以，答道：“错过便是错过了。”
方丈大师又问道：“若是再来一世呢？”
谢瑾原答不出。
方丈大师点到，“若是不知错在何处，便只有一错再错。”语落后示意谢瑾原可以出去了。
谢瑾原虽还不明白，但干脆起身退出了静堂。
而她关门后，屋中的方丈大师却对凤宁澜说，“施主可想明白了？”
凤宁澜道，“若非心中所念，错过又能如何？”
“你却知错过的并非心中所念？”
这边谢瑾原来到禅房时，谢夫人正在里面打坐。
听闻推门吱呀的声音，谢瑾原只看到谢夫人那双和佛像相似的悲天悯人的眼睛。
“阿原……”谢夫人张了张嘴，最终说出的只有，“可还想再去奈行山？”
谢瑾原点头，她觉得或许国师和方丈大师是不一样的。
谢夫人叹了口气。
前雨向前服侍谢瑾原坐下，她好奇的问道，“小姐，那另外两个有缘人是谁？”
谢瑾原摇头，在静堂里见到凤宁澜已经很令她惊讶了。
从凤宁澜的作风来看，谢瑾原并不认为他会信佛，所以她很好奇，为何凤宁澜会来到这里。
“凤施主。”而此刻静堂方丈大师看着坐在蒲团前那位头戴灿烂金冠，身披五彩霞衣，华丽夺目的大长公主说道。
“我此次来只想知道，为何不行？”大长公主声音焦虑，带着些许不安。
“变数。”方丈大师依旧气定神闲，“玄雾总是存在变数的。”
“神佛有普渡众生，割肉喂鹰之心之说，我已舍弃众多，为何还是不行？”
“佛祖垂爱世人，自有机缘留给凤施主。”
“若真有神明存在，为何我受尽苦难，而世人却享尽世间欢愉？”
“等。”
大长公主不甘的走了出去。等？她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但其实等的，又何止她一个人。
谢夫人在禅房礼佛，她也在等，夫君恩爱，子女一双，苍天厚爱她一人，却降祸于子女，她心有不甘。
谢瑾原则带着前雨走进了后山。
宁安寺建于山顶，则后山多的是悬崖。
前雨恐高，虽一直跟在谢瑾原身后，仍有些打抖：“小姐，我害怕。”
“怕什么呢？”谢瑾原问道。
“这里悬崖陡峭，每次一望我总能看到自己已经掉下去了。”
谢瑾原往下一望，山林耸立，悬崖深渊，的确令人后怕，“前雨，越是害怕，越要让自己不再惧怕。”她没去过奈行山，但是谢瑾原听说过，奈行山的山路只怕比这里更为陡峭，如果这里她都害怕，那如何才能登上奈行山，正看着，突然有一阵风从谢瑾原耳旁擦过，随后便听到一阵声音。
“又见面了。”
不用转身谢瑾原也知道，那是凤宁澜，“静安王爷。”谢瑾原行了礼。
“你不怕这里么？”凤宁澜越接触就越觉得谢瑾原和其他千金小姐不太相似，自他那天把朝暮白给了简柳后自然也跟着简柳来过这个宁安寺，凤宁澜清楚的记得当简柳带着丫鬟来到这处悬崖时，只看一眼便面目苍白，那份战栗和坚持让他看得分外有趣，女子么，自然柔弱点好，可简柳也是执着之人，她虽怕，却仍旧再看，盯着那处悬崖一看便是半天，看得凤宁澜也好奇起来，而他今天会来宁安寺，一是跟着简柳的脚步来的，二是趁此机会瞧一瞧这古怪的悬崖。
只是今天简柳还未来到，谢瑾原就先来了。
“自然害怕。”谢瑾原说道，她当然害怕，正如前雨说的，往下看的时候总有种会被人推下去的想法，那种想法令人惊恐而又兴奋。
“那为何还一直盯着看？”这就是凤宁澜感到不解的地方。简柳当时面色苍白，那就表明她当时也很害怕，可是那个琴音大气豪迈的女子却也盯着悬崖看了整整半天。
“因为传闻。”谢瑾原指着悬崖边上那两处石凳。
传闻长安大公主的驸马爷就是在这里和国师见了一面，成全了长安大公主的心愿，只是那一面之后，驸马爷病魔缠身，药石无医，最终英年早逝。
谢瑾原坐在传闻国师坐过的石凳，一股寒气逼人而来。
而凤宁澜则坐上了谢瑾原对面的石凳，“哦。”传闻驸马爷死前就坐在那里，“你仰慕他？”
高枢驸马爷谢瑾原自然是见过的，虽只接触过一次，但其人心胸宽广、平易近人，言谈举止诙谐风趣，那个谪仙般的人即使去世多年却依旧令人忘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看到驸马爷第一眼，谢瑾原就想起了《诗经》中的这句话，不过谢瑾原来到这里并不为了追忆驸马爷，而是因为国师。不过凤宁澜那样问，她也毫无顾忌的答道，“驸马爷为人宽兮绰兮，善戏虐兮，仅只一面，终不可谖兮。”
凤宁澜皱眉，“那你置你未来的夫君何处？”
“我仰慕驸马其人，与夫君有何干？”夫君应该是用来爱慕的。
凤宁澜并不赞同，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驸马爷被逼着和大长公主复合后在这里一同会见了国师，谁也不知道国师说了什么，只传闻驸马爷听后吐了口大血，大长公主回去后闭门不出，而三日后，驸马爷去世，大长公主开始豢养面首。
世人当然好奇这场见面的内容，但国师只透露，“去看看悬崖吧。”
于是谢瑾原就来了。
“悬崖的那一处是什么？”谢瑾原问道，虽然只听到一阵风声，但她知道凤宁澜是从对面过来的，而她看了半天悬崖，也没有找到什么，是不是，答案就在对面？
“树林。”
“树林有什么吗？”
“树木。”
谢瑾原：“……”她就不应该和这个人说话。
凤宁澜笑了几声，解释了一句道：“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
“那哪里算是特别？”
“奈行山。”凤宁澜说道，他去过那里，不过没有上去。
“因为林中猛兽？”
凤宁澜摇头，“因为机关。”
谢瑾原诧异，不过也终于了解了，“难怪世人皆说无法上山，原来如此。”所以世人都知道国师就在奈行山上闭关，却从未有人能真正上去见过他。
“所以你回去是不是要开始学机关了？”
“……王爷为何如此说？”
“你想见国师。”一句话说得十分肯定。
“世人皆想见到国师，我又如何能够脱俗。”如果可以，她的确想破解机关，可谢瑾原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不仅需要天赋还需要时间，如果当她过了四五十年后才能破解奈行山上的机关又有什么用呢？
“哦。”凤宁澜淡淡应了一句，在他看来，国师能窥探天机，可这有何用，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谢瑾原看出来凤宁澜不屑，“王爷乃天潢贵胄，自然与我不同。”
“那你说简二小姐为何也来此处看着悬崖。”
谢瑾原了然，原来如此，可她并未接触过简柳，又如何能猜测出简柳来到这里的目的，谢瑾原摇了摇头。
对面的凤宁澜失望的叹了口气。
凤宁澜来到这里看来是为了等简柳的，始于琴音却渐渐对简柳有好感，希望明年他能抢在当今皇上的圣旨之前娶到简柳吧。
话题就此停住，谢瑾原正欲起身回去时一阵清冷的声音传来：“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音调清冷，语气却十分亲切，“自府上一别，可有十余天未见了。”
谢瑾原循着声音望过去，是凤珏，“世子怎会来此？”谢瑾原诧异。
凤珏清咳几声，他会来到宁安寺，自然是因为谢瑾原，而来到这后山自然也是因为她，“方丈大师说后山有我的有缘人，于是便来了。”
“原来世子便是今天那第三个有缘人吗？”
“阿珏从小就被夸有慧根了。”凤宁澜说道，“当初国师曾想带着阿珏上奈行山，只可惜叔叔拒绝了。”凤宁澜说着和凤珏打了声招呼，“最近总见你在城墙下骑马，可是发现了什么？”
谢瑾原则羡慕的看过去，国师竟然想要带着他去奈行山。
“可我不喜礼佛也不愿入道教。”他想做的只不过是找到一个心爱的人，并与她平安美满的度过一生，现在他已经找到了谢瑾原，所以如今要做的便是得到她的同意后，拿到皇上的赐婚。
国师曾预言，凤珏最终会有一天来到他的身边，可凤珏想，除非爱人去世，不然他不会远离俗世走上那偏僻遥远的奈行山。
自五月初五花端节至今，只寥寥几次见面，凤珏还是确定了，他喜欢谢府这位千金，不仅仅因为她大气的琴音，更因为这许缘分，而今天方丈大师告诉他，他的有缘人就在后山，他半信半疑的往后山来却见到了谢瑾原，这怎能不叫他欣喜？
凤珏温柔看着眼前的女子，许久才回答凤宁澜的问题，“我并非因为发现什么才到城墙骑马的。”
“那是为何。”凤宁澜问道。
只为一睹芳颜，只是芳颜就在眼前又怎能说得出口，“散心。”凤珏最后这样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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