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微风徐来

谢瑾原和上官音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外院，下了马车一望入眼的便是院落后那一大片的西瓜地，谢瑾原很快就决定了，“今晚咱们吃冰镇西瓜。”

        上官音听了一笑，“好。”

        虽是外院但自然有人给她们整理行装，摆放用具，前雨听了谢瑾原晚上要吃冰镇西瓜后便挑了几个西瓜帮着泡进井水里。

        而此时上官音不知从哪里牵来了两匹马，“那边山路好走，我们去瞧瞧？”

        谢瑾原瞧了一眼山头，点了头，牵过其中一匹，轻松的上了马，随后慢悠悠的和上官音并行往山上走去，身后是一堆侍卫跟着。

        “三郎和我说他和王爷一路往南扫了几个山头，现在京华城附近几乎没有山贼了。”

        “你的意思是……”谢瑾原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那几位尽职尽责的侍卫，“不想让他们再跟着了？”

        上官音摇头，“我想见国师一面。”一提起这件事她便显得沉重起来，“可谁也不同意。”

        谢瑾原联系起她之前的那句山贼的话，“所以如今你是想……”她没有说完，但上官音却明白她的意思，便低低的说了一句：“恩。”

        谢瑾原看着垂头的上官音，“为何？”

        上官音倒也不怕别人知道，“大祈六年的时候西源来犯，当时我和我家二哥就在北都，西源狼子野心以十五万大军将北都重重包围，我二哥拼死防守，但一千军马怎敌十五万大军，断粮十五日后，北都城破，我二哥以身殉城。”上官音语气苍凉悲壮，“当日若非二哥将我锁于地窖，我如何能躲过西源的放火烧城？我寻国师非是问儿女私情，而是关于我二哥的，国师闭关前曾说前世今生因果循环，所有我想，我二哥如今的果结在何方，因又是因谁而起。”

        谢瑾原听得一呆，大祈六年时西源西下突袭，上官文渊未满十七以一千军马拼死立守，城破前夕以身殉城之事她听过，当时若不是冀北王及时赶到，北都城破，西源西下将无阻挠。

        “前些日子我回北都，二哥坟前花草萋萋，如今九年已过，我想再见一见他。”这就是上官音的心结，当日若非二哥她怎么存活至今，只如今她将要嫁人，若二哥还只身一人于那地府底下，她又有何心思相夫教子。

        “原来如此。”谢瑾原感慨于上官文渊的勇猛悲壮，若天下大乱，烽烟必起，若非不是这些勇士守住国土边疆，只怕她们就没有这悠闲之意，谢瑾原猛然醒悟，自己或许太自私了，她一心求见国师也只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生于大祈十余载，如今回首，身后一片空茫。

        之后两人但默不语，只瞧着那西边的晚霞。

        此刻阳光渐淡，微风徐来，两人拉住了马缰，俯仰天地之间，均生出一丝哀人生须臾之悲感。

        待转身回外院时天色已暗。

        晚上两人点着灯笼，赏着花月，吃着西瓜倒也尽兴。

        只上官音瞧着谢瑾原眉头不展的样子，想来定是还有些心事，她自然也知谢瑾原想见国师，下午她将那番话说出口后，谢瑾原沉默不语，她就在猜测，谢瑾原见到国师询问之因定然比她的更难以令众人接受。

        上官音自然知道不能提，遂两人闲聊时也只是交流一番最近所看之书籍、所得之感悟，及至夜深才纷纷起身回了屋子。

        第二日，天色晦暗，却无风，显得温温黏黏的，谢瑾原让前雨再搬来一个大西瓜，在长廊里随处找了个位置坐下，上官音就在附近凉亭招呼着她来喂鱼。

        她们虽有惊世骇俗之想，也曾做过不少鲁莽后悔之事，各自怀着无奈凄凉的心事，但在这郊外中远离世俗却也能生出几分闲情趣意。

        钓鱼、看书、赏花、对月、吟诗、作画，山中日月显得宁静而悠远，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那日也是无风，天气也是晦暗，黏黏答答的，上官音又牵来两匹马邀她一起去出出汗，谢瑾原瞧着远处大片的乌云，头顶被遮住的太阳，便道，“不能走太远。”

        “就在院外转几圈。”

        半个时辰后果真下起了雨，谢瑾原和上官音出了一身汗后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两人就坐在凉亭里各自拿着鱼竿装模作样的钓起了鱼。

        谢瑾原说，“我以前读古诗时最向往的便是这样的闲情趣景，而今算是如愿了。”

        上官音便道，“雨下得再大些时，咱俩去窗边下棋吧。”

        “恩。”

        两人正说着，壹丫鬟端着点心走近了禀明：“小姐，门外冀北王世子淋了雨想要在院中停宿一晚。”

        “恩，来了几人？”

        丫鬟答：“两人。”

        上官音自小养在军中，男女之防不严，又因留宿便是客，于是吩咐道，“空出两间客房来，”想了想又道，“热水可还有？我记得三哥还有几件新衣在这，若是世子不嫌弃，拿过去让他换上。”接着又吩咐了丫鬟熬了两碗姜汤送过去。

        等丫鬟们都安排妥当了，谢瑾原和上官音去看望留宿的凤珏，他和他的小厮正湿哒哒的站在屋前。

        凤珏四处张望着，一见远处那抹身影时，忽而觉得十分尴尬。

        他午时抬头望天时便知道今日要下雨，心中顿时有了打算便带着侍卫骑着马来到了这郊外。

        谢瑾原随着上官音去了郊外避暑，虽知情人不多，但用心一打听还是知道的。

        他多日未见谢瑾原，便趁着大雨能停留之际巴巴的赶来了。

        大祈男女之间虽不大防，但仍要避嫌，上官音和谢瑾原匆匆见过冀北王世子后便一直待在后院。

        虽只见一面，凤珏已心生满足，诗经有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思及此，便道：“方才谢姑娘端了姜汤给我，我是不是报以琼琚与她？”

        小厮不敢反驳自然顺着世子的心意言道：“世子要把身上带着的玉佩给谢小姐吗？”他只识过几个字，当初世子和他解释说琼琚就是美玉，便就记得世子要送玉佩给谢小姐。

        凤珏倒是想送玉佩，但又怕唐突了佳人。

        他在这边着急着要如何开口，谢瑾原和上官音则在后院讨论着见他的事。

        京华城中各世家少年不少，季云修温和，林文卿文雅，许怀璟俊逸，安容柔情，凤宁澜凉薄，而这凤珏则……

        “呆呆傻傻的。”上官音说道，她见凤珏时，那人就盯着谢瑾原看，他看得痴迷却也羞涩，耳朵都红了。

        “世子是心思纯粹之人。”

        “那你看到他看你的神情没有？”上官音故意凑近，调笑道，“我可瞧出来了，这世子啊……”喜欢你。最后三个字她没有说。

        谢瑾原倒没觉得这有何不妥，“世子不常接触深闺女子，羞涩倒也不怪他。”而且这才是邻家少年该有的神情和举动，安容、许怀璟和凤宁澜都太成熟了，特别是凤宁澜，心思古怪却又喜怒无常。

        上官音：“……”她也不点破，只说道，“和静安王爷比起来太不一样了。”当她接过赐婚圣旨的那一刹那是遗憾的，虽心中还未有倾慕的男子，可就是觉得变扭，而且她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许怀璟，她未来的夫君应该像二哥那样铁骨铮铮，而不是就只会在京华城里吟诗对月、喝酒赏花的纨绔子弟，她想过要逃婚，直到许怀璟领了圣旨去参军她才渐渐消了这个念想，当然心意改变也有上官夫人的规劝在里面。

        这几日捷报传来，上官音便知她阿娘说得没错，凤宁澜锋芒毕露却也心狠手辣，南徽大军击退，他不听军令乘胜追击，途中屠尸数百，身上煞气浓重，传闻国师递了封给凤宁澜，信中内容便是想让他慈悲些，可凤宁澜仍不听劝，于是便被国师请上了奈行山。

        上官音听后哭笑不得却又有些羡慕，那时她思及许怀璟走前凤宁澜对阿原说的话，这才庆幸当今圣上把她赐婚给了许怀璟，而不是许怀璟的好友静安王爷凤宁澜，而许怀璟和凤宁澜深交多年，仍善良温和，并没有长歪乃是一件幸事。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上官音嘱了丫鬟搬来了琴。

        她也不知哪来的情趣，弹了首雨打芭蕉，雨声急促，琴声也急促。

        “该你了。”一曲弹毕便换了谢瑾原。

        谢瑾原弹出第一个音调时，凤珏刚好站在前院的窗边。

        前方女子垂眼抚琴，琴声时而悠扬婉转，时而铮锵有力，在雨声渐小的夜晚，仿若述说着跌宕起伏的故事，凤珏听得入迷，待琴声停下来犹如从梦中清醒。

        “琴声于低沉之处哀伤，”凤珏出声了，他关切的问道，“姑娘可有伤心之事？”此时雨已停，他声音不大，却能从窗边传到内院。

        谢瑾原茫然，随后想起弹琴时心中所思不禁惊愣，他是真的听出来了？

        那边的人不回话，凤珏才知是他孟浪了。

        但其实谢瑾原并没有怪罪之意，她突然想起伯牙与子期，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柔软起来。

        凤珏内心忐忑，却不知他那句情不自禁的话在某些程度上成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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