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国庆假期结束，荷州的天气一下子就变了脸，阴雨连绵了好几天还是时停时下，地面就没有干过，空气里都带着湿气。
东大计算机专业白天课多，但没有晚自习，秦晚就在校外一家地下酒吧找了个兼职，一周有好几天要到晚上12点才回来。
魏柠也在图书馆找了个图书管理员的活，工资虽然不高但生活也算充实。安语凡本身有模特的工作，更是经常不在寝室待。
宋徊总觉得自己是全寝室最闲的那个，心里多少有点别扭。翻译专业白天课排的不满，但是有晚自习，她心里盘算着在校内找个白天排班的兼职，也算体验一下生活。
找了几天，食堂和学校超市基本都要求没有晚自习，而且大部分不需要兼职生，宋徊算是提前感受到了大学生就业的困难。
魏柠提出等她当天的工作结束之后陪她一起再看看，宋徊便去图书馆一楼的凌晨咖啡馆等她。
这会是饭点，所以店里没什么人。
咖啡馆很大，两面都是落地窗，一面摆了整条长桌，一面则放了几套两人座桌椅，除此之外还设置了四人桌和靠墙卡座，中间用一面书柜隔开。
馆内采用暖色调灯光，放的音乐也是些舒缓的协奏曲。
在这样的阴雨天，坐在这里点上一杯热咖啡，闻着空气里淡淡的咖啡苦香，心情都跟着变得柔和。
宋徊四处看了看，这间咖啡馆在装修上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唯独墙上挂着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的一句话吸引了她的目光。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字迹很是清隽刚劲。
她收回视线，端起被子抿了一口，咖啡豆的醇香溢满口腔。
暑假的时候她曾在星巴克兼职，能尝出来这咖啡味道很是正宗，想来用的咖啡豆品质应是极佳。
突然灵光一闪。
宋徊几口喝完了咖啡，起身走到吧台前，带着些小心翼翼问道：“你好，请问贵店需要兼职生吗？”
柜台后面站着的是经理，看年龄该有三十几岁，正在一下下点着收银电脑，闻言抬眼看她，女孩面容清秀，眼里澄澈如琥珀。
“招的，只不过来我们这边工作需要先交简历。”男人平和地笑道。
宋徊这几天为了找兼职，简历一直带在身上，她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简历递给经理。
经理接过看了一遍，点点头道：“好的，后续事由我会通过简历上的联系方式通知你。”
宋徊笑笑：“好的，麻烦你了。”
国际金融学，宋非的课上，阶梯教室里座无虚席。
明晃晃的灯光照着人眼花，与窗外灰丫丫的一片形成强烈对比，外面起了些风，带着雨点到处乱跑，窗户玻璃上水痕蔓延。
教室里又闷又热，空气也有些潮湿，弥漫着一股怪怪的难闻味道。
陆措坐在第三排，一只手吊儿郎当地转着笔，向后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听课。
余光里，放在桌肚里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扫了一眼，是咖啡店李经理发来的昨天流水账单。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伸手拿过手机放在腿上，点开文件，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微微拧眉。
“陆措，你来回答一下，这句话是对是错。”宋非站在讲台上，眸光锐利地盯着他。
陆措不动声色地收了手机，慢悠悠站起身，扫了眼幻灯片上的那句话，很快回答。
“错的。”
“哪错了？”
“对国际储备进行总量管理应当首先确定国际储备的适度规模，而不是决定储备区间。”陆措从善如流地答。
宋非目光带着苛责的意味，但还是没说什么便让他坐下。
这段小插曲就算过去了，陆措也老实了，下课前都没再看手机。
下课铃响，教室里一时人头攒动，闹哄哄的。
苏明业边收拾着包边问他：“中午吃什么？”
陆措坐着没动，目光专注看着手机上的账单，头也不抬说：“你自己吃吧，我这儿有点事儿。”
苏明业点点头表示了解：“行，那我走了，下午小组课题别忘了。”
“嗯。”
“欢迎光临凌晨……陆老板？”李经理脸上的公式化笑容僵了一秒，很快恢复如常。
“您怎么过来了？”
“卧槽陆措？”
“我在这喝3天咖啡了终于蹲到了。”
……
陆措一走进咖啡店就引起了店里几个人的激烈反应，但他都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吧台前，一只手撑在大理石台面，另一只手在桌上叩了叩。
“这周的日报表。”
李经理从一边抽屉拿出几张报表递了过去，顺便递了支笔。
陆措接过，右手拿着笔在表上划了几道，说道。
“耗材5个杯子算怎么回事儿？还有咖啡豆比上个月日均多了300克，营业额却少了两百。”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李经理，声音低沉。
“解释。”
李经理一下子慌了神，磕磕巴巴地解释。
“白b班小张前两天辞职了，有两个女生交了简历，杨店长看过简历收了个兼职生，这几天都在对她进行培训，所以……”
“李经理，怎么了？”
一个女生从库房走出来，看到陆措站在那，一时间也有些错愕。
“就是这个女生，店长指定的。”李经理忙解释。
陆措扫了女生一眼，瓜子脸大眼睛大胸，心里有了数。
他很快收回视线，跟李经理说。
“这种情况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我，剩下那个应聘者的简历找给我。”
“好的，我找找。”
陆措目光扫向那边的女生，语气冰冷：“你被辞退了。”
女生有些不可置信，快步走到吧台前，问：“不是，什么意思啊？我都在这培训两天了凭什么说辞就辞？”
“劳务合同上应该写了，正式入职前无薪培训一周，现在辞退你完全合法。”
咖啡馆里坐着的几个女生都往这边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女生哪受过这种屈辱，情绪一下子上来了，语调高扬：“杨鸣学长说我可以在这里工作的，他说招人这块归他管，你管不着的！”
陆措冷笑一声，拿着笔往旁边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上点了点，笔盖叩在玻璃上发出声响，冰冷无情，一如他的语气。
“你好好看看这上面写的谁名字。”
女生顺着方向凑近看，经营者：陆措，白纸黑字，一下子说不出话。
“我不指望靠这家店挣多少钱，但亏本两个字也不在我归划之内，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
女生自知理亏，只恶狠狠瞪了一眼那些看热闹的人，拿了包准备走。
“哎，”陆措懒洋洋地叫住她。
“围裙留下，人滚蛋。”
女生羞恼地眼圈发红，撒气一般取了围裙扔到地上，扭头就走。
李经理从一堆文件里找到了那份简历，忙站起身递给陆措，随即走出柜台去捡地上的围裙。
“这是另一位同学，我看过，简历还算漂亮，也有过相关工作经历，简历后面还附上了课表，挺细心的一个女生。”
陆措接过简历，目光被上面贴着的一寸照吸引。
女生穿着干干净净的蓝白色校服，额前落了几捋碎发，两边耳朵像精灵一样，上耳廓外翘，一双浅眸氤氲淡淡笑意，嘴角微微勾起，如沐春风般和煦。
姓名那栏写着两个字，宋徊。
“陆老板，你看这位怎么样？行的话我回头通知她入……”
“通知她来面试吧。”陆措打断他。
“？”
李经理蒙了，什么时候兼职生有面试这茬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行，那我这两天给她面……”
“我来吧。”陆措再次打断他。
“？”
李经理此刻的内心，就像地铁看手机的老爷爷一样，他不自觉扫了眼窗外，想看看太阳今天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当初他入职面试都没来的大老板，这次要面试一个兼职生？
哦，今天压根就没出太阳。
“有问题？”陆措掀起眼皮看他。
“没问题，一点问题没有，no怕不冷。”李经理说着，还自以为幽默地放了个洋屁。
陆措放下简历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这发音你简历上写英语过了四级？”
李经理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小声反驳道：“这四级，它也不考口语啊。”
“要不我给你报一个，你看看考不考口语。”
经理连忙摆头像在摇拨浪鼓：“不了不了，它考。我回去就练口语。”说完咧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陆措没理，把文件一个个收好，交代道：“跟她沟通好面试时间，定下告诉我。”
“好的。”
面试时间最终定在了周六上午8点，地点就在咖啡店。
宋徊早早起了床，其余三个人还在睡着，她洗漱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像放慢了两倍。
终于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已经是7:40了，从宿舍到图书馆的距离并不近，她早饭也顾不上吃，直接在寝室楼下扫了辆小黄车就往图书馆赶。
好在没有下雨，天气只是阴沉沉的。
到那边的时候是7:54，宋徊边往里跑边在手机上将车子锁起来，到达咖啡馆门口，她停在原地深深喘了几口气，调整有些急促的呼吸，又伸手理了理头发，最后长舒一口气，走了进去。
“经理你好，我是宋徊，今天来面试的。”
经理手臂朝向角落一个被书柜挡住的卡座，朝她绽开标准笑容。
“陆老板在那边位置上等你。”
宋徊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背影。
她同经理道了谢，抬脚往那边位置上走。
“陆老板你好，不好意思让您久……哎？”
宋徊走到那人面前，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准备好的开场白倏地一转，不自觉惊呼一声。
陆措正坐在那，双臂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从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和微微泛红的脸颊能看出来，赶来得很匆忙。
陆措垂眸看了眼左腕上的机械表，又抬头看她，语气轻佻。
“10分钟，不算久等。”说着下巴朝自己对面的位置扬了下“坐吧。”
宋徊木然坐下，表情还是呆愣愣的，她明显地感觉到，昨晚打的腹稿已经被陆措这张清隽的脸替代，刚刚在门口做的心理建设也已全然崩塌，只剩残垣断壁，盖不住擂鼓般的心跳。
“怎么，很意外？”
宋徊本能摇头，但想想，又点了点头。
陆措往后坐了点，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搁在桌面，十指交叉虚握住，目光沉沉看不清情绪。
“不是来面试的么，没什么要说的？”
清冷的声线将宋徊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她调整呼吸，从包里拿出一份昨天新做的，更具针对性的简历放到桌上，往陆措面前推。
“这是我的简历，高三暑假我在星巴克兼职了8周，对于咖啡店日常工作有一定了解。然后我的课程大多排在上午，可以接受……”
“为什么想来这家店？”陆措打断她。
宋徊停滞几秒，随即回答：“因为，这里的咖啡很好喝。”
表情有些呆滞，眼里干干净净，不像撒谎的样子。
陆措勾唇，起了逗她的心思。
“不是因为老板来的？”
“啊？”宋徊怔了一秒，随即郑重其事地摇头，语气格外正经：“不是。”
“……”
看着她没有一丝别样意味的眼，陆措一哽，清了清嗓说：
“每个工作日保证三个工时，周末五个工时，时薪15，可以接受么？”
宋徊垂眸考虑了一会他刚说的要求，静默片刻点点头。
“可以接受。”
毕竟时薪15对一个兼职生来说很高了。
陆措拿出一份劳务合同推到她面前，又递了只笔放在上面。
“这是合同，没问题就签了，即日生效。”
没想到兼职生还要签合同，宋徊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有些犹豫地问了句：“这么正式？”
陆措勾唇，往后一靠：“那当然，作坊虽小，但手续齐全。”
宋徊没再说什么，接过合同，认真读了一遍条款，起笔准备签名的时候，笔尖印在纸上晕开一圈，却迟迟没有动。
“怎么，前男友成了老板，怕我压榨你？”
前男友……原来他还记得。
这三个字就像在她嘴里塞了颗青梅，一股酸涩劲儿带着苦味渗透进心里，闷人的很。
宋徊望向他，从他眼里和微微勾起的唇角读到几分戏谑和随意，像是再开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也是，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那些前女友之一，是他不重要的过去式，没什么好介怀的。
三年过去了，即使被甩了还抱着那短短一个月回忆不放的，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宋徊强压心头那些没必要的情绪，一笔一划签上自己的名字，把文件和笔原封不动推回去。
“没有。”
她抬眼注视着他，那双本能让人一眼看清情绪的浅眸里，此刻像被什么东西掩掉了光，晦暗不明。
陆措嘴角的浅笑倏地僵住，某一刻记忆突然和眼前画面重叠，都是一样的，一双原本明媚的眸子渐渐没了光，静静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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