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晚上7点，荷州市中心荣茗街，万川高级娱乐会所门前，一辆柯尼塞格白幽灵徐徐停到路边，像一只刚捕食结束餍足了的白虎，路过车辆频频减速，好像离它近一点都要被生吞活剥般避之不及。
一位泊车小厮忙不迭跑来车旁，欠身示意。
陆措从车里下来直起身，微微摆臂，车钥匙在半空划下弧度落入小厮怀里，随即迈开长腿走进会所。
大厅金碧辉煌，浅黄色灯光并不晃眼，反倒衬的正中间的欧式水晶吊灯熠熠生辉。
前台经理边往门口跑边整理着身上的西装，到陆措身前站定，欠身道：“陆少，刘少他们已经到了，聚会地点在30楼，我带您过去。”
陆措点头，声音冷冽：“有劳。”
这家会所是荷州市最大的娱乐场所，和旁边的万川酒店属于同一家集团，能在这里消费的都非富即贵，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叫得上名字的人物。
与其他只有包厢的会所不一样，万川没有包厢，只分楼层，一层即一场，每层配备后厨、酒吧、台球和保龄球室，除此之外还有单独的休息室，所有配置和隔壁酒店套房无差。
整栋楼只有30层，最多同时举行30场聚会，单场光订金就已经是四位数。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入眼即是一片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动感的摇滚音乐一下子扎进耳朵。
经理带着交流用的耳机都被这声音吵得微微瑟缩，再看眼前的陆措眼皮都没动一下，迈开腿就往里面走。
场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电梯门前，这个男人身上。
最简单的白t外面套着l牌火红衬衫短袖外套，下面是纯黑的宽松西装裤和老爹鞋。
面部轮廓英朗，短发不过眉，利落干净，一双黢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整个人看上去既有着散漫慵懒的少年气，又散发着公子哥该有的矜贵气质。
“措哥，你可算来了。”
嘎子拿着杯酒走了过来，一只手熟稔地搭在他肩膀上，右手举着酒杯朝场内示意：
“看，这些人今天可都是奔着你过来的。”
说着下巴朝某个方向坐在一块的几个女生扬了扬，语气暧昧：“尤其那几个，我爸公司旗下几个小模特，长得不能说倾国倾城，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绝对有的。”
陆措没应他，只上下扫他一眼，看他穿着一身花里胡哨，鼻梁上还挂着个骚气的黄色眼镜，就差把“花花公子”四个字写脸上了。
“为我攒的局，主要为了你泡妹吧。”
陆措毫不留情地戳穿他，高中的时候，嘎子就经常借着有陆措的噱头邀请女生组局，一把一个准。
嘎子心虚地摸摸鼻子，讪笑几下：“话不能这么说，司南那b不也单着呢吗。再说了，咱们是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享受当下的，找对象那是顺便。”
“司南呢？”
嘎子举着酒杯往另一间房示意：“进来就往台球室扎，要不怎么找不到对象呢。”
陆措嗤笑一声没搭腔，径自走到吧台前点了杯美式马提尼。
安语凡正跟几个认识的人寒暄，目光扫过吧台，看见那个身影后便再也移不开。
三角形酒杯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里轻轻摇晃，一枚橄榄沉在杯底，杯中酒在灯光照射下红蓝不断变换。
不断有人走到陆措身边同他攀谈，他也配合着侧过身，偶尔点点头勾着唇角笑笑，开口说几个字，然后举起酒杯微微仰头抿一口，喉结上下滚动，看着禁欲又性感。
能看出来场上所有人都认识他，自他进来那一刻起，身边所有的玩笑谈资都关于他，找他说话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不过大多都是男生，也有女生举着酒杯走过去，他的反应都是不咸不淡，女生说不了几句话便表情不虞地离开。
安语凡轻轻勾起嘴角，拿起一杯香槟摇曳着身子踱步到他身边。
她今天穿着ysl吊带连衣裙，正好也是大红色，两条肩带不足毫米宽，双臂纤细没有一丝赘肉，雪白的皮肤和傲人的沟壑裸露在外，脖子上的梵克雅宝项链也是红色，四叶边镶了层华贵的金。
荷叶边的裙尾长及大腿，两条腿又长又细，脚上是一双同品牌高跟鞋，鞋跟由三个字母交缠组成，女人味十足。
“学长好。”
安语凡特地叫他学长，因为今天在场的女人大多是小模特，论学历能比过她的没几个，比起萍水相逢，学长两个字更显亲昵。
陆措侧头，轻轻挑眉：“学长？”
安语凡坐到他旁边的高脚凳上，伸手将胸前长发拨至身后，露出一片风光引人遐想，胸前项链颇显贵气。
她朝陆措伸出手，五指纤长匀称，黑色的指甲油看着简约又有气场，自我介绍道：“是的，学长好。我是东大英语专业大一新生，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陆措扫了眼那只手，哼笑一声，并没有回握，而是拿起台上她那杯香槟放到她手边。
安语凡有些不知所云，但还是接住。
陆措又拿起自己那杯酒，轻轻碰了一下她手里的酒杯，发出清脆一声响。
“幸会。”说着转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便不再看她。
“措哥，台球走不走？”司南走过来，看见他旁边表情不善的安语凡，又看看陆措平淡的表情，心中了然。
“失陪。”陆措朝她点了下头，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房间走。
司南讪讪笑了两声道：“美女好好玩，他就这性子别见怪，那什么我也走了，有什么事找嘎子哦不，找刘亚梓，他买单。”说着便跟上陆措的步伐进了桌球室。
面前没了人，安语凡这才回过神来，她嗤笑一声，仰头灌了一口，捏着杯脚的手指有些发白。
明明前女友多到数不清，装什么性冷淡？
台球室里有三张台球桌，几个公子哥有一下没一下玩着，见陆措进来都热络地朝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随后便坐进落地窗边的真皮沙发里。
“咦，你不玩吗？”司南问他。
“不爱虐菜。”
陆措侧头看向窗外，整个城市的夜光尽收眼底，远处立交桥上车流与路灯汇聚成一条条灯带，眼前高楼林立万家灯火，一个个发着光的方块堆积在一起，灿若繁星。
“刚刚那女生整个一温碧霞再世，那身材，那脸蛋，啧啧啧……不过看她那表情你肯定没搭理她。”司南坐到他身边感慨道。
陆措睨他一眼：“不然？”
“就因为那学妹？知道你有原则，一次就谈一个，但那姑娘怎么说能在你这排个号的吧？”司南不解。
“一看见她就想起我那高高在上的妈，所以就算排号也轮不上她。”陆措解释道。
司南瞪大眼睛看着他：“卧槽，你妈……不是，阿姨长她那样啊？”
说着仔细端详起他的五官，随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嗯，怪不得。”
没有那么好看的妈也生不出这么帅的儿子。
陆措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磕出一支咬在嘴里，又拿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火光猩红，烟雾在眼前弥散。
“你怎么不去找那几个模特玩儿？”陆措问。
司南摆摆手：“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一类的。”
陆措双指夹着烟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哪类的。”
司南微微仰着头，像在畅想，随即开口：“开学那天老苏身边那女孩儿那样的，说真的，自那天之后我看谁都不得劲儿，都没那女孩儿好看。”
闻言，陆措轻挑眉，微微眯眼看他：“你不是就看到个背影？”
司南一本正经道：“对，就一个背影。但我敢跟你保证，以我的经验，这女孩儿绝对好看。”说着重重拍了一把陆措的肩膀。
陆措嗤笑一声，把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随即缓缓吐出，声音有些哑：“别想了。”
司南看着他，表情似有些不可置信。
“卧槽措哥，你凭啥这么说？虽然跟你比我是糙了点儿，但我怎么说也算体院一枝花吧。”
陆措毫不掩饰嫌弃的眼神上下扫他一眼，说了句：“她不喜欢你这样的。”
司南本能反驳：“不是我哪样了？我这么……”随即反应过来“嘶……不对啊，措哥，你认识那妹妹？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啥样的？”
陆措没理会，上下牙关微微用力，咬碎烟嘴处的爆珠，深深吸了一口，猩红火光明亮一秒，清新的薄荷味霎时溢满胸腔，灰白烟雾飘出，模糊了他脸上的晦暗不明。
有人来喊司南打球，也叫上陆措，见他想拒绝，那人直接把球杆塞进他手里，陆措勾唇没再推辞。
“措哥一出手，你们都完了。”司南调侃道。
“那敢情好，正好让我们见识见识。”
“早听说陆措斯诺克无敌，今天亲眼看看是不是那么回事儿。”
在场的都是家里有些条件的，年纪也差不多大。
这些人自小跟着父母混迹于各种社交场合，对这种漂亮话也是信口拈来，既能说的你高兴，也拿捏好尺度不至于到谄媚的程度，其中几分真几分假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耳濡目染出来的惯性话术罢了。
陆措只笑笑，在这群酒肉朋友里，他算一股清流，前女友虽多但从不玩女人，说话虽直但把握着分寸不会让场面过不去，玩的虽花但有自己的底线。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清醒且有原则地游戏人间。
他能在一群肉食动物中间争块领地，走的时候也能让自己不沾一点腥。
他过硬的家世背景和放浪形骸的性格像为这名利场而生，可他对这个世界清醒到几乎悲观的认知又让他无法忍受自己沉溺其中。
人间总是混沌局，谁也不多余，谁也不必需。
他咬着烟接过球杆，拿了块巧克擦拭杆头。
这会台面上已经开过球了，红球只被打掉了两颗。
陆措右手握住握把，向下俯身，左手置于台面，食指弯曲置于杆上拇指在下，微微侧头，目光专注，右臂用力，一声利落的碰撞声，一杆红球进洞。
他拎着球杆走到另一头，再次俯身，对准白球，视线微微上移，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
右臂用力，白球顺力滚向黄球将其带着撞向内框，随后利落地一路滚入洞。
周围响起零碎掌声。
裁判走过去将黄球拿出来放回桌面。
陆措擦拭杆头，再次俯身……
良久，一局结束，陆措毫无疑问赢下比赛。
众人举起酒杯，杯与杯之间碰撞，像一枚枚金币砸在一起，冰冷又热烈。
陆措侧目注视窗外，夜色依旧浓郁，他看见落地窗上室内的倒影，奢靡灯光照亮一派逢场作乐，窗外月光朦胧浮沉人间。
俗世人情，不过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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