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不知不觉，九月就在一阵新奇与忙乱中走到了尽头。
国庆节前一天正好是周五，这天下午大部分学院都没有排课，唯独几个倒霉班级还要顶个大太阳去上课。
宋徊和魏柠所在的翻译1班就是倒霉班级中的一员，不过还好是选修的行业课程，相对来说要求不严，一学期保证出勤率，作业按时完成，期末交个论文就解决的事。
这节课是影视翻译，课程内容大致就是对经典影视剧中的字幕翻译进行分析讲解，也算比较轻松的课。
大教室里开了空调，冷气从黑板边的角落往教室里灌。
许是刚午睡过，大部分人都没什么精神。
宋徊也是，中午感觉怎么都睡不够，她和魏柠进了教室挑了个后排靠近过道的位置，坐下就往桌子上趴，看着恹恹的。
“柠柠，我眯一会，老师来了喊我。”宋徊说完这句话就枕着双臂闭上眼，意识也逐渐昏沉。
周围谈笑声、脚步声和按下座椅落座的声音嘈杂，恍惚间，她好像闻到了一股熟悉又让人迷恋的味道，像燃烧的松木烘烤着柑橘。
四周议论声倏忽变大，其间夹杂着几声惊呼和国粹。
刚刚被那味道安下的神此刻也清醒过来，意识也逐渐回拢。
宋徊睁开眼，有些不满地环顾教室，发现大部分人都在往自己这边看，视线格外集中。
作为学生敏锐的感知力，让她不自觉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不成老师正站在我后面？宋徊不安地想着，犹豫片刻回了头。
入眼就是身后的桌上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两条青筋在手背上舒展开，一路蜿蜒至那条结实的手臂，手腕处围着一根黑色编织手链。
她顺着手臂再往上看，对上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呼吸即刻便是一滞，这一刹那她不禁开始怀疑。
我这是……梦到陆措了？
许是没睡够，宋徊的眼圈还有些红，眼睛也水蒙蒙的，就这样直愣愣看着他。
陆措几不可见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同学，请问我男朋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阮希芸坐在陆措旁边，对宋徊有些直白的眼神表示不满，同时宣示了主权，离得近的人听见，皆是倒吸气。
宋徊回过神，慌乱移开视线低声解释：“啊？没有，不好意思啊。”
说着给阮希芸一个抱歉的眼神便转回头。
阮希芸这才看清那女生的长相。
能看出来她未施粉黛，皮肤却白嫩如雪瓷，脸颊微微泛着挤压后留下的红痕。鼻子又小又翘，嘴唇精致饱满，唇色嫣红粉嫩，她的瞳仁是浅棕色的，眼窝有些深看着像混血儿。
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想起今天中午为了化出零瑕疵的完美底妆，连觉都没睡，试了好几种粉底液才堪堪满意。
她只觉心口沉闷，侧头看见陆措波澜不惊的表情才松了口气。
任课老师拎着包踩着上课铃走了进来，打断了一片纷纷议论。
“okclassbegin,solasttimewehave”
老师用一口流利的美式口音开始上课，清脆的嗓音夹杂着电流声从教室两边的扩音器传出来。
魏柠目光盯着讲台上的老师，小心翼翼凑近宋徊耳边用气声问她：“宋宋，你刚刚怎么了？”
宋徊轻叹口气，也用气声回答：“没事，就睡懵了。”
整节课，宋徊都觉得自己背后像开了朵罂粟花，危险又具有致命的吸引力，疯狂牵引扰乱着她的思绪。
晃神间，魏柠突然用胳膊肘用力捣了她两下，将她拉回现实。
“啊？怎么了？”宋徊一脸茫然，发现老师正看着她。
“宋徊同学，pleaseshareoneofyourfavoritelinesfromamovieortvseriesaboutlove”
——请分享一句你喜欢的有关爱情的影视剧台词。
宋徊愣愣站起身，所有视线全部集中到她身上，脸上不自觉有些发烫。
她思索片刻，分享了电影《怦然心动》里的经典台词——
“someofusgetdippedinflat,someinsatin,soawhileyoufindsot,andwhenyoudo,nothingwilleverpare”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底气很足，中式发音带着点美式口音的味道，听着很舒服。
老师点点头又说：“great,couldyoupleasetranslatethislineintochinese”
宋徊采用了网上最受欢迎的韩寒翻译的版本：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
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这是去年7月份，高考录取结果出来之后，她在知乎上，一个叫“如何用一句台词形容你的爱情”的问题下面看到的这段话。
那时候，她不自觉就想到了一个人。遇见他之前，她从未想过所谓情爱，遇见他之后，世上的人千千万万种，没有一个人如他一般。
在那之后，她找到了舟台一中的高考榜单，东江大学成了她的目的地。
而这个人，此刻正坐在她身后。
得到了还算出色的答案，老师满意地让她坐下，从这个提问过渡到她接下来要分析的影视剧字幕翻译中。
魏柠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宋徊扯着嘴角笑笑。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松了口气，像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一般，尽管总会有人坐在他身边，尽管那个人不会是她。
整整一节课，宋徊都能听见身后两人旁若无人一般的甜蜜互动。
“陆措，好多人老回头看你啊。”
“没办法，我又管不了她们。”
“你不可以看她们，只能看我。”
“嗯，没看。”
“嘻嘻，你真好。”
……
唉……
一张小纸条出现在自己面前，宋徊接过，是魏柠写的。
“后面那两个好腻歪啊(vv)”
她拿起笔在下面写上。
“早知道不坐了！”
魏柠补上“加一！！！”
好不容易熬到了课间休息，陆措出去接了个电话。
宋徊和魏柠终于松了一口气双双往桌上一趴，两两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前面的人又围绕着陆措七嘴八舌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他居然来陪女朋友上课？这也太宠了吧！”
“可是他情感史也太丰富了，你看你看门外，好几个人找他要微信呢。”
“他可是陆措，之前在表白墙上看到照片就已经够帅了，今天见到真人卧槽，比照片好看太多了。”
“而且他衣品也很好发现没有？你看他脚上那双鞋，我男神也穿过，站姐找同款发现是国外一个潮牌，上万呢。”
“他手上那条手链什么牌子的，看着很一般啊。”
“一般看不出来牌子的才贵，指不定要多少钱呢。”
“哎哎，他没给那几个人微信看见没？唉，这么好的男人，情感史算什么？能跟他谈恋爱哪怕一天都知足了。”
该说这种想法很可笑吗？也并不是。
只能说是人之常情。
陆措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了，就好像森林里深夜燃起的篝火，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更有甚者不惜化为扑火的飞蛾，明知不会有好结果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下课铃一响，原本耷拉着的脑袋十分一致地抬起来，紧接着就是众人起身后座椅弹回椅背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魏柠要赶高铁，早早收拾好东西跟宋徊道了别，就顺着人流往教室外走。
宋徊应了声，她早和尹女士说好今天一起回家，现在距离她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宋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身后响起甜美的女声。
“陆措，国庆节要一起出去旅游吗？开学这么久我还没去过瑶湖呢。”
“国庆我有事。”陆措声音清冽，没什么波澜。
“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吗？”语气是带着不满的娇嗔。
“你该走了，你爸妈不是还在校门口等着？”
陆措没理会她那句胡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说这话的时候都没侧头看她一眼。
阮希芸瘪了瘪嘴道：“可是我想再和你待一会儿。”
原本满满当当的阶梯教室里此刻就剩零星几个人，两人的讲话声几乎在教室里回响。
宋徊抬头看看坐在前排的几人，像都在埋头整理着笔记，而她就坐在两人前面。
她侧头看向窗外，隔着半个教室都能被室外的阳光刺的眯上眼，这会出去会被晒死吧。
要不换个地方坐？那样未免有些刻意了……
唉，真尴尬。
她努力前倾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左手撑头右手拿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胡乱划着，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但思绪早已是一团乱麻。
阮希芸狡黠一笑，身子贴紧陆措的胳膊，胸前那块柔软挤压着他结实的手臂。
她仰头凑近陆措的耳朵，用气声低语“要不，今晚我不回去了。”
说话间，若有似无地朝他耳廓吹了口气。
这一切，都结结实实落入宋徊耳中，撑在头边的手不自觉握紧，扯到几根发丝生疼。
陆措闻言轻挑眉，侧过身，陷入一片温柔乡的胳膊得到解放。
他伸手撩起阮希芸肩头的一缕发，指尖缠绕把玩着，笑的意味深长。
阮希芸被这一系列动作撩拨的呼吸变得粗重，心头都酥酥麻麻。
“不回去，去哪儿。”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沙哑，喉结随着说话上下动了动，语气更像在明知故问。
阮希芸视线从那双幽黑的眸子一路向下，最后停在那片嘴唇上。
她倾身仰头，不自觉闭上眼，就在唇瓣即将触碰的一瞬间，陆措微微抬头，娇嫩朱唇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不是预想中的触觉，阮希芸微微蹙眉，掀起眼皮，对上陆措寡淡的目光。
她都已经这么主动了，他却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样。
“别闹。”
明明该是一句宠溺的哄人话术，可陆措的语气里没有半点狎昵的意味，更像一句警告。
阮希芸的手机响起，应该是她爸妈打来的。她没接，而是娇滴滴地跟陆措说：“那我先走咯，记得想我哦。”
随即啵的一声，前面几个人终于有了反应忍不住回头看，宋徊感觉自己现在腹背受敌，前后都长了刺。
阮希芸面上无半点羞赦意味，接了电话脚步轻快地走了。
又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陆措接过，司南浑厚聒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措哥措哥！嘎子这两天买了辆新车，今晚就在万川组了局，让我一定要把你带过去。他还说这次有几个小模特呢。”
“别搞，有女朋友了。”陆措坐着活动了一下颈椎，随即站起身。
余光瞥见前面桌上，女生拇指不停划动手机屏幕，各种app在一张夕阳壁纸上不停切换，脑袋一动不动，一副“我真的很忙没在偷听”的样子。
他哼笑一声，舌尖不自觉顶了顶腮，耳边司南的声音还在响。
“措哥？你笑啥呢？跟你说正经的呢，来不来？”
陆措没理，走到宋徊桌边，食指和中指并拢曲起，在她桌面上叩了两下。
“同学，壁纸挺好看的。”声音懒散又随意。
宋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震得整个人顿住，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了，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司南在那边已然是一脸懵逼。
“不是措哥，你说什么呢？什么壁纸？我告诉你嗷，今晚你必须过来，那几个公子哥喊着要跟你打桌球呢。”
陆措一手插兜，迈开长腿往下走，漫不经心地应着：
“行，局可以，模特大可不必，别干犯法的事儿。”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空气里还残存了一丝那股能让她安神的清香。
壁纸？
壁纸怎么了？
宋徊怔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那张橙红的夕阳，倏地想起这张照片是在学校公众号上看见的，当时觉得好看就随手下载下来当了桌面。
一个想法出现在她脑子里。
她点开东大微信公众号，找到那篇文章，有些急切地往下翻，看到文章最后写着。
文字：王媛媛征集
图片：陆措
……
“壁纸挺好看的。”
他戏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像被看穿了心事一般，宋徊心跳有些快，脸上也有些发烫。
默然片刻，她伸手，将那篇文章上的照片一张一张全都保存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更是不受控制般将公众号近一年的帖子翻了个遍，估计算来该有三百多篇，保存了27张照片，都是陆措拍的。
翻着独立相册里的照片，宋徊也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就像东野圭吾说的那样，明知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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