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寝室里那几个打了一下午游戏，这会儿走了一个，剩下俩关了电脑各自抽烟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见陆措回来了，手里还拎着晚饭，徐烊问：“你怎么回来了？还没吃晚饭？”
陆措把身上的东西一股脑放到桌子上，又把帽子摘了睨他一眼。
“你有事儿？”
见他表情不大好，徐烊忙不迭解释：
“不是，下午你那小女朋友说给你发消息不回，都找到我这儿来了。我以为你俩晚上会一块儿吃个饭啥的。”
陆措打开微信，消息列表显示99+，他上下翻动才看到备注[大一阮希芸]发来的几条消息，基本都在问他在哪在干嘛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云云。
后面见他一直不回，还闹起了脾气，说着再不回就要生气了这种话。
他坐到椅子上，拆开饭盒，单手回了几个字便把手机按灭。
“你们不去吃饭？”陆措问。
“老苏出去跟你们教授女儿吃饭去了，说回来给我们带。”吕光磊解释道。
“说来也怪，措哥一有对象的买饭回来吃，老苏这一单身狗倒跟女生出去吃饭了。”徐烊揶揄道。
“我看八成对教授女儿有意思，胆儿也怪大的，这墙角都敢撬。”
“说来开学这么久了，咱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司南这家伙那天说长得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切，他个万年老狗看学校湖里的雌鸳鸯都眉清目秀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插科打诨。
陆措边吃着饭，边将相机内存卡插进读卡器连接电脑，一张张挑着照片。
今天拍了一个下午，收集了不少素材。
拍起来没觉得多，这会选起片来才觉得有些繁杂，他草草吃了饭，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翻到满意的照片就复制到宣传片文件夹里。
突然，画面就切换到了宋徊那张照片上，他手指虚放在鼠标左键，终究没点下去。
相机拍出来的画面和他在取景器里看到的还是不一样，下午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很有氛围感，这会宋徊清瘦的身影出现在4k显示屏上，各处细节都变得十分清晰。
不得不说他的确很会拍。
光源在画面左顶角，能看见有几束光从左上往右下斜打下来，将整个画面分割成三等分，宋徊正好在中间区域，所占比例乍一看还有点黄金比例的意思。
上面1/3是远处冒着荷叶的湖和微扬的杨柳，下面1/3是湖里聚集嬉戏的鸳鸯，宋徊身后的棕褐色长椅为整体明亮的画面添了平衡元素。
这张照片不论是构图、光影还是角度，都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的。
他按下鼠标左键，跳转到下一张。
这张大体上和上一张区别不大，不同的是，这张里宋徊正对着镜头。
灵动清秀的五官被镜头诠释个彻底，一双浅棕色的眼眸闪着微光，白嫩的皮肤被阳光直直照着，光洁如白瓷，连耳廓外一圈细细绒毛上都像融了层暖光。
像一只贪玩溜出来与游鱼嬉戏的精灵。
犹豫片刻，他将两张照片存进日常拍摄作品的文档，转而调到下一张继续选片。
可不知怎么，他竟不自觉发起呆，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晚秋夜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是高二上学期的十一月份。
那天正好是他生日，陆措跟那群狐朋狗友逃了晚自习去朋友的会所喝酒唱歌打台球。
本来他们还说要去网吧续场个通宵，但家里还有个外婆等着他回去，所以他掐着正常晚自习放学的时间准备回家，剩下的人没了带飞的ace便也兴致缺缺，决定还是待在包厢里唱唱歌打打球，反正所有支出都记在陆措的账上。
从会所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半，离放学还有半小时，算了算从这骑车回家的路程，半小时足够了，还多出了一根烟的时间。
舟台市已经一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什么，偏偏今天没有下雨，但气温不高，尤其晚上顶多五度。
夜里起了些风，空气里仍有些湿漉漉的，地面凹陷处积了些水，一眼望去能看见好几个小水洼，虚映着路边的灯光。
陆措比一般人更不怕冷，这个天就穿了短袖配休闲裤，外面的冲锋衣也不保暖，纵使他身量静精硕，此刻看着也显得有些单薄。
这会路上没什么车，街上也是人影寥寥，身后的会所里那群人还在扯着嗓子唱歌，在这泛着冷意的夜里听着有些扎耳。
陆措往前走了几步，靠在公交站牌旁的路灯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敲出一根含在嘴边，刚摸出打火机凑近烟，就感觉到什么东西砸进脖颈处，有些凉。
他抬头看，连珠般的雨丝往下掉，在路灯下泛着光。
“操。”他不自觉咒骂一声。
突然眼前一黑，像有个什么东西罩在他头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陆措回过身，一个女孩儿站在他身后，抬起一只手臂为他高高举着把伞。
女孩穿着蓝白校服，外套右胸处印着“舟台一中”四个大字。
这衣服他也有一套，不过被他嫌丑，早在发下来的时候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儿去了。
但现在这套衣服穿在这个女孩身上却看着意外顺眼，周身带着种乖巧温顺的感觉。
她的皮肤很白，五官很是灵动，一双眼睛即使在伞下都氤氲着湿润的光，许是因为有些冷，她的鼻尖泛着粉色。
森林里的梅花鹿幼崽。
陆措当时是在心里这样联想的。
女孩就这样怔怔望着他，眼睛不停眨巴，像在紧张，睫毛上下闪动，像两面羽毛扇。陆措也就这样望着她。
其实说起来这段对视也没有持续几秒，但在两个人的回忆里却都像过了很久很久。
一定是烟瘾犯了，不然他为什么觉得心里痒痒的。陆措这么想。
随即他按下打火机凑近嘴里的烟，咔嚓一声一束小火苗在两人间绽放，瞬间便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从他嘴里漫出来的烟雾，挡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眸。
他偏过头又抽了一口，随着他一次吐息，大部分烟雾都飘进雨里，仍有些许被风带着拍在女孩的脸上。
她的眼睛不自觉眯上，但她并没有往后躲，手里的伞也未颤动半分，依旧稳当当罩在两人头上。
雨还在下，丝丝点点砸在伞面发出吵闹声响，一下接着一下不厌其烦，一如此刻女孩的心跳。
陆措双指夹住烟，手臂自然垂到身侧，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哎，要当我女朋友么？”这是他记忆里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好啊。”女孩答应的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目光也依旧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
像是没料到她会同意，陆措轻轻挑眉，在这之前他不是没对其他女生主动说过这四个字，但把这句话当第一次见面的开场白，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你好，我叫宋徊，徘徊的徊。”女孩看着他，自我介绍道。
陆措没忍住轻笑一声，纵使感情经历丰富，但他也是头一次女朋友比她名字来得快。
宋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但心里还是被他那声低哑又性感的笑声迷了个七荤八素，一时间呼吸都有些错乱。
但她很快恢复过来，问他：“你不做个自我介绍吗？”
陆措把手中燃了剩一大半的烟掐了扔进旁边垃圾桶，语气张狂又轻佻：“老子上一次做自我介绍还是在小学一年级，之后这事儿都有人替我干，犯不着我亲自来。”
说着他俯身凑近宋徊，两人鼻尖之间只离了不到五公分，“而且你一定知道我，不然也不会答应的这么快，不是么？女朋友。”
被看穿心思，宋徊脸上未露半分尴尬，反倒大方承认：“是。”
随即她伸出另一只手，手里拎着包装好的一块四寸黑森林蛋糕。
“生日快乐，陆措。”
宋徊静静看着他，声音轻柔细软，跟头顶噼里啪啦的雨声相比，像摇曳作响的风铃。
从第一眼到现在，宋徊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的，眸子里清朗得没有一点杂质，这是陆措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里看到了近乎热烈的真诚。
短暂难得的回忆被一阵手机震动打断，陆措回了神，有些不耐地啧了声，拿过手机看，是阮希芸。
电话接通，女生娇嫩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
“老公，你怎么才接电话啊？”
陆措往后靠在椅背上，两条腿大喇喇敞着，语气闲散：“你结婚了？”
那边一阵娇嗔：“哎呀我是在喊你啦~”
陆措哼笑一声：“我叫陆措，不叫老公。”
女孩娇嗔着撒娇，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他：“你吃过晚饭没有呀，我还没吃饭呢，出来陪我吃个饭嘛~”
随即又说：“我可是为了等你消息一直都没吃呢~”
“去哪。”陆措还是同意了。
女孩欣喜的笑声传出来，声音都高了几度：“学校南门的茶餐厅怎么样？”
“嗯。”
“好！那我在店里等你！”
陆措挂了电话，下午一直在外面晒着，衣服上有些汗，他随便挑了套衣服换上，在旁边听了全程的两人才开口。
“卧槽笑死我了，措哥谈了这么多次恋爱怎么还是这么钢铁直男，人姑娘喊你句老公，你告诉人家你叫陆措不叫老公。”徐烊吐槽道。
吕光磊也说：“这姑娘是个大一新生吧，真够主动的，也是真喜欢你。果然有颜值就是任性，我要跟我女朋友这么说话早被踹了。”
徐烊啐他：“你放心，绝对不会的，因为你压根就不可能有女朋友。”
吕光磊随手抄起桌上的花生壳砸他：“少他妈咒我。”
听着两人的玩闹，陆措只笑笑，换了一身黑短袖深色牛仔裤和黑色板鞋，又扣了顶黑色棒球帽在头上，拿上手机和一盒烟说了声“走了。”就出了门。
身后寝室里还在讨论。
“哎你觉没觉得陆措恋爱谈的很随意？”
“他干啥不随意？恋爱这种东西对人家来说就是闲着没事干的消遣。”
“啧啧啧，那你说他认真谈起恋爱会是啥样的？”
“想象不出来，陆措应该不会把心思放在谈恋爱上吧，有哪个女的能让他上心？”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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