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随着军训结束，大一新生开学的劲总算过去了，宋徊这才得空约了母亲尹女士来食堂吃顿饭。
都说岁月不饶人，尹女士该算岁月的宠儿了，半百的年纪依旧风姿绰约。
许是半生研究人类心理的缘故，她看待人情世故的角度总归与人不同，生活心态较他人都积极许多。
和宋徊一样，尹女士眼里看着也是有光的，那是对生活不熄的希望的火苗。
加上平时注重运动、保养到位，头发也是染了年轻又不失稳重的深栗色，日常穿搭多以休闲简约为主，所以整体上看左不过三十。
宋徊大部分五官都继承父亲的基因，偏偏一双浅眸像极了母亲，母女俩对坐在食堂一角。
母亲温柔优雅，女儿活泼开朗，很是吸睛。
吃饭的时候，宋徊一直在跟母亲讲述军训过程发生的趣事，比如有人踢正步把鞋踢飞了、有人走路同手同脚等等，说着咯咯直笑，眉眼弯弯。
尹女士静静听着，时不时被这姑娘逗得忍俊不禁。
晚饭过后，宋徊挽着尹女士的胳膊，散步回寝室，路上顺便去学校花店买了支花。
曾经母女两人聊到爱情，尹女士说了这样一句话：
女孩子在遇到珍爱自己的人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可以从给自己送束花开始。
宋徊一直记着，隔几天给自己买支花成了她的习惯。
夜色浓郁，路灯沿路站好投下一方柔和明亮，夏风轻拂带动树叶共舞，路上来往缕缕行行，谈笑声融入风中。
“小元，在学校有加入什么社团吗？”尹女士问。
小元是宋徊的小名，因为她是元字辈的。
“有啊，我进了滑板社。以前看人家在公园里滑滑板，像乘着风一样畅意，一直想学呢。”
“那不是要买块滑板？”
“嗯啊，我军训那几天晚上就跟室友出去买好啦。”
“那就好。“尹女士顿了顿，语气又柔了几分问：“小元，这段时间，还会失眠吗？”
宋徊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垂头看向手里那朵百合，声音也没那么清朗：“没有失眠了。”
尹女士轻抚臂上宋徊的手，说：“那就好。”
宋徊在表姨家待着读完了高一，那一年是她整个人生里最黑暗的时光。赵诚对她像是精虫上脑，不仅会偷她内衣，曾经还试图偷看她洗澡。
她每天回到那个屋子都充满了被偷窥被猥亵的恐惧，晚上即便锁了门睡觉也会不安心，久而久之，她患上了神经衰弱，入睡困难。
她也曾想着申请住宿，但申请表必须监护人签字，她暂时不想让这件事干扰父母的工作，只得作罢。
高一暑假，父母在荷州的事业真正稳定下来，这才给她办了转学手续，她也算终于脱离那个让她夜不能寐的地方。
刚回到父母身边，她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这件事情，便一直瞒着，没过多久母亲就发现了她的心理状态并不健康。
某天晚上，母亲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宋徊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尹女士不敢相信这一年女儿都经历了什么，感到深深的愧疚与自责，那一晚，母女两人相拥着哭了很久。
后来尹女士一直致力于帮助宋徊脱离心理阴影，甚至还给她开了助眠的药物，好在宋徊积极配合治疗，到了高三就好的差不多了，偶尔压力大了还是会复发，但频率不高。
至于后来赵诚一家怎么样了，宋徊不知道，只知道父亲亲自回了一趟舟台，母亲也与表姨一家彻底断绝联系。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晚上，所有社团都开了第一次会议，会议内容大多是新老成员相互认识，告知新成员社团规章制度和活动内容等，一直到九点才结束。
宋徊回到寝室的时候，安语凡在做瑜伽，秦晚和魏柠已经洗好澡了。
“你俩怎么那么快？”
宋徊不解，安语凡没加社团在闲着可以理解，她俩也加了社团今晚该开会的才是。
魏柠用毛巾擦着头发回答：“我们会开得快啊，社长话可少了，几句就说完了。”
秦晚端着洗漱用品出了浴室说：“我们跆拳道社讲究效率和实干，会开得也快。”
宋徊撇了撇嘴表示不满：“我们社为什么开会开到这么晚。”
“哎对了，我们社社长是军训结束那天和教官一起唱歌的学长。”魏柠突然说道。
宋徊把花插进花瓶，脑海里浮现出人群中心的那个身影，表情晦暗不明。
安语凡停了动作，转头问魏柠：“你加的哪个社团？”
“摄影社。“魏柠回答。
“现在加入还来得及吗？”安语凡又问。
魏柠不明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
“怎么？对那个社长感兴趣？”秦晚毫不避讳地问。
安语凡拿毛巾擦了擦汗，坦言：“是啊。”
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相对立的气场，魏柠有些不知所措，求助般看向宋徊，后者耸了耸肩表示没办法。
秦晚的性格就是利落直爽，安语凡说话也从不拐弯抹角，两个人之间也不算不对付，就是彼此不认同，不合适做朋友罢了。
宋徊收拾好洗漱用品和睡衣进了浴室，热水淅沥沥往下洒，很快周围氤氲起淡淡一层水汽。她怔怔淋着热水，望着虚空发呆。
周三下午是学校公休，大部分班级都不排课，学生组织也会将部门活动安排在这个时间段，环顾校园，随处可见社团室外活动、学院画展、集体采风，学生三五成群偶尔停留驻足。
男生寝室里，键盘声鼠标点击声不绝于耳，偶尔伴着几声指挥和咒骂。
一局结束，陆措扔了耳机接了个电话，是团委那边打来的，补充了几点对学校宣传照的要求，他一一记下。
挂了电话，他拿上桌上的相机包，侧头透过阳台看了眼外面，又拿了顶渔夫帽戴上。
“措哥，干嘛去？”徐烊摘了耳机问。
“拍照，团委那边要。”陆措换好鞋出了门。
学校官网每年都要更新宣传照，本来这是团委办公室的活，但办公室的人跟陆措比较熟，知道他摄影技术好，拍出来的画面也说不上哪里好，但看上去就是比一般人拍的好看。
去年的宣传照里，陆措帮忙拍的几张照片还在网上小火了一把，今年团委直接找他负责全套宣传照。
陆措会的东西很多，但真正算得上是爱好的，飙车算一个，摄影是第二个。
他喜欢飙车的时候那种心跳加快，狂风在耳边呼啸的畅快，而摄影带给他的乐趣就在于，当他将生活定格在小小的取景器里的那一刻，会有一种掌握了永恒的错觉。
陆措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打算从寝室出发，绕过学校中间的教学楼先把校园外圈拍完。
此刻外面日头正足，路边灌木丛里蝉鸣如雨，入眼一草一木皆被镶了层金边。
他匀速踱步，目光四处游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前两天跟他表白的学妹。
哦，他好像还答应人家的表白了，怪不得老找他一块儿吃饭。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是什么要紧事儿，只扫了一眼就把手机开了静音收到裤子口袋里再也没管。
陆措本身在学校就是个风云人物，虽然学校没有组织过官方投票，但他已经算全校公认的校草，不论是长相气质还是行事作风都是小女生们喜欢的张扬痞坏类型，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走到哪都格外引人注目。
此刻他脖子上还挂着个单反，看着颇有几分艺术家气息，惹得过路女生频频回头。
要说东大哪里的风景最好，必须是勤南路的浮华园，坐落在校园中圈一角的人工湖上，一条廊桥连接，算处小岛。
岛上有两方红顶八角亭，外延景观树和花石榴树错落有致，湖边摆了把长椅。
湖里种了几处荷花，此刻正值夏末，荷花已经谢了，只剩枯黄的莲蓬耷拉着脑袋，周围翠绿荷叶如盘，或平铺湖面或亭亭玉立。
太阳高悬天空，投下一方波光粼粼。
校园干道与廊桥之间有处小坡，坡上种了几颗杨柳与细竹，柳枝条如少女的秀发一般自枝干垂下，随着风摇曳飘舞。
树下也有一把长椅，坐在椅子上能看到整片湖光屿色，青翠的荷与岛上潋滟的花皆入眼底。
学校在湖里养了几只幼鸳鸯，小小的几只浮坐水面悠然自得，偶尔埋头进水里吃些水藻，两只脚在空中扑腾两下，好不生趣。
湖里许是有些鱼，常常能看见有学生自己带了些饵料撒进湖里。
陆措一路拍了好些照片，大多以学校的特色建筑为主，偶尔路过几处灌木丛，买了根火腿肠请几只狸花猫当了模特。
还没到浮华园，他远远看见那边的长椅前，蹲坐着一个人。
女生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衣摆扎进浅色牛仔短裤，看着干净利落。脑袋后面束着个饱满的丸子头，下方用浅黄色发夹别着碎发。
她蹲在椅子前，与湖岸保持了点距离，后背微微弓起，凸起的肩胛骨显得她更为瘦弱，小小一只。
她脚边放着一袋东西，一只手蜷在膝盖上，一只手向前伸着，应该是在喂饲料。
一阵风吹过，带动旁边的杨柳枝条和她头顶的绒发，湖面波光潋滟。
陆措不自觉举起相机，眼前的画面出现在取景器里，他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来微微调整角度，露出女孩的侧脸。
咔嚓一声。
像是听见了声音，女孩侧过脸，表情错愕茫然，圆溜溜的眼里映着星星点点的光。
陆措抓准时机再次按下快门。
宋徊转头只看见一个男生半蹲在路边举着相机，还没反应过那人便放下相机。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风还在吹着，卷起宋徊耳边的碎发轻挠她脸颊，有些痒。
陆措很快回过神站起身，若无其事地重新举起相机，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岛上的凉亭拍了两张，又将镜头对着湖里的鸳鸯，好像刚刚什么都发生。
宋徊没想到在这能碰见他，用这样的方式。
要打招呼吗？可他不记得自己了怎么办？要问他刚刚是不是在拍她？又冒昧又显得自己很自恋的样子。
正当她蹲在那内心纠结的时候，陆措说话了。
“同学，你挡着我镜头了。”
“啊？”宋徊愣了一下，匆匆站起身说了声对不起。
陆措还是那个陆措，即便什么也不干，光站在那里就能让她的思绪千回百转。
“宋徊。”有人叫她。
宋徊回神转过身，是周自衍，滑板社社长。
“周学长。”宋徊回应他。
周自衍滑着滑板过来，想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却发现一边站着的陆措。
“陆措？你怎么在这？”
两人像是认识，不过这个学校又有谁不认识陆措呢。
陆措放下相机，语调懒洋洋地回答：“给学校拍宣传照。”
周自衍点点头，似是注意到宋徊不自然的表情，他问“你们认识吗？”
陆措没有说话，像在等她的回答。
宋徊调整心绪，笑了笑回答：“没有，我只是不小心在这挡着学长镜头了。”
她抬头看了陆措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两人视线再次短暂碰撞，宋徊心跳滞了滞，还是先败下阵看向别的地方。
周自衍没多问，只说：“宋徊，过会要练障碍滑了，你休息好了吗？”
宋徊点点头“嗯，走吧。”说着拿起椅子上的滑板走了。
周自衍跟陆措打了个招呼滑着滑板追上宋徊。
陆措看着那边，宋徊有些不熟练地踏着滑板，周自衍放慢速度配合她，一边伸着手怕她摔了，两个人的身影渐远。
刚刚那句“没有”应该就是在否认两个人认识这件事。
陆措扯了扯嘴角，想起那姑娘刚刚见了鬼一样错愕的表情，轻笑出声，想装不认识也不装的像一点。
陆措完成今天的拍摄计划已经是傍晚时分，周遭一切都暗沉沉的，空气里也起了些凉意。
司南正好在这个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一块去校外酒吧。
“不去。”他想也没想就拒绝。
“卧槽为什么？都好久没去了，嘎子约好几次了。”
嘎子也是他们高中时期的玩伴，本命叫刘亚梓，后面两个字念着像鸭子，便延伸出嘎子这么个外号。
那时候很多人都冲着陆措会打架又有钱还大方，赶着趟的围着他转，但真有人找他麻烦，能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只有司南和嘎子。
加上他们三个人家庭条件都不差，只是嘎子是独生子受母亲宠爱，家里对他的要求放的宽，他勉强过了本科线在东大附近的三本院校读书。
三个人也算有缘分，到大学还能在一块。
“成啊，你帮我选片发团委那边，我去‘眷恋’喝酒。”陆措边打电话边往寝室楼下便利店走。
眷恋是他们大学常去酒吧的名字，嘎子在这里还投了些钱讨了个股东的名声。
“您拍的照片还要选呢？这他妈不多此一举么？”司南打趣道。
“你特么放屁还脱裤子呢。”陆措毫不留情怼他。
“得，我多问这一嘴了。”那边认了怂，陆措理也没理直接挂了电话。
他走进便利店，随手买了盒饭和牛奶到前台结账。
前台兼职的女生看见他，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一边给他结账，把饭盒放进微波炉，一边眼神似有似无地打量着。
陆措似是习惯了，径自走到旁边橱窗前的高脚凳上坐着，翻看手机里自家店员发来的账单流水。
他大一下学期和同学合伙在学校图书馆一楼开了家咖啡店，生意还算不错，大多都是奔着他去的。
刚开业那几天他每天都在店里，后来运营步入正轨，又招了专业经理，他便很少过去，每天就看看流水核定库存。
很快，前台女生柔声提醒他饭好了，他走过去接过打包好的饭，道过谢出了便利店。
女生见他转身连忙拿出手机拍照发到寝室群，这会儿没什么人，店长也不在，她兴奋地和室友分享刚刚陆措和她说几句话，也得到一片羡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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