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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时间倒转回三年前,舟台市枫岭巷,东向别院一栋老房子里。

        这天是十五,头顶月圆如玉盘。

        院子里种了颗梧桐树,层叠错落的枝叶将月光撕裂,破败的银白色光影零落在水泥地上。

        宋徊背着书包踏过光影,还没走到楼前,一楼那间屋子里争吵声已经传出来,夹杂着咒骂声,句句都像根针扎进寂寥夜色。

        “赵诚!你自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声音尖锐非常,带着难以遏制的怒意。

        “我哪知道?这肯定是宋徊自己放我床上的,我是那么变态的人吗?”

        男生正处在变声期,声音有点公鸭嗓,嘶哑又难听。

        “你再给我狡辩?不害臊吗你拿人姑娘的内衣放自己床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都说了不是我拿的,是宋徊自己放我床上的。”

        “她放你床上干嘛?”

        “想勾引我呗。”男生满不在乎地回答,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猥琐的得意。

        “你哪来的脸啊?再让我逮到我就把她赶出去你信不信?”

        “她爸妈给了咱们家那么多钱,你舍得赶走这么个摇钱树吗?”

        “滚回你房间去。”

        ……

        楼梯口的隔间里乱七八糟停了几辆老旧自行车,旁边堆了几块蜂窝煤,墙上贴着花花绿绿各种开锁和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

        宋徊站在楼梯间里,像被这昏暗的夜遏住了喉,喘息不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心口像要被那一字一句撕裂了一般刻骨的疼。

        她右手扶着墙,弓着腰努力大口喘息,试图缓解着这钻心的疼,眼泪不自觉模糊了视线滚出眼眶,最后无力支撑跌坐在楼梯上。

        舟台是宋徊的家乡,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这儿。

        她只在荷州和父母待到念完幼儿园,之后就被带到爷爷奶奶家,在舟台邻近一个县城读小学;后来又被送到舟台北边县城的外公外婆家里读了初中;再就是现在,寄宿在舟台市中心的表姨家读高中。

        父亲和母亲都是通过高考改变命运,双方家庭都不算富裕,两个人在东江大学相遇相知相爱,本硕博都是在这儿,东江大学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简单的母校,而是两人爱情的故居。

        所以毕业之后他们都义无反顾留在东大,后来有了宋徊,但那时候两个人事业才刚刚起步,带宋徊到幼儿园已是不易,正好双方二老都想带带宋徊,便出此下策,小学跟着爷爷奶奶,初中跟着外公外婆。

        原计划是高中就把宋徊接到荷州,但那时候父亲宋非加入的证券公司面临了一些危机,房子的装修计划不得已推迟,母亲只得拜托表妹方柔芝帮忙带一年宋徊,每个月都给她们家一大笔钱做生活费,正好表妹家儿子在舟台一中隔壁的私立中学读书,需要一笔不小的学费,这家人这才答应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颠沛流离的经历,加上从小母亲都教她要善于观察。

        宋徊格外会看人眼色,对身边人的心理变化感知比较敏锐,也很懂得变通,知道活泼开朗,懂事听话才能讨老年人欢心,知道在表姨家要掩盖自己的锋芒降低存在感才能不给他们带来麻烦。

        但这世间又有多少事是可控的呢,不是所有时候管好自己就能独善其身相安无事。

        宋徊生了副好皮囊,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她的瞳色比一般的棕色还要浅,看着格外灵动。皮肤像浸了层雪一样冷白,身高也是恰如其分的到了165,对女生来说正正好。

        表姨家的儿子赵诚正处在青春期,家里突然住进这么个雪莲般的姑娘,本就有些心猿意马,当他看到阳台上晒着的女孩儿文胸,心里那些龌龊心思一下子就控制不住。

        今晚不是他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只是表姨才发现而已。

        宋徊已经很小心谨慎,每天等他去学校了才把洗好的内衣裤挂出去,晚上尽可能早的回来收起来,第二天再偷偷挂出去。

        今天晚自习班主任讲题拖了堂,又给了这人可乘之机。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内衣不见的时候就知道是赵诚干的,但她知道一定不能跟表姨说,这件事她再占理,但犯事儿的终归是她儿子,她不可能完全站在自己这边。

        今天这事终于被表姨发现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还是翻腾着委屈。

        明明这件事情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被这样对待。

        她很想爸爸妈妈,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不想呆在这儿,可为什么没人来带她走?甚至连一个能安慰她的人都没有。

        屋子里争吵声还在继续,她坐在台阶上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脑子有些涨涨的,眼睛也有些睁不开。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缓慢又坚定,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愈发浓重的烟味,最后停在自己旁边。

        宋徊还没缓过来,眼泪止住了,气却没顺下来,肩膀一下下抖动着,余光里自己身旁出现一双干净的黑色板鞋,白色的logo和鞋底一尘不染,在灰暗的水泥台阶上看着格外扎眼。

        她慢慢抬头,对上一双深眸,男生的脸被他吐出的烟雾挡住,看不清。

        陆措居高临下地垂眼睨着蹲坐着的女孩儿,她眼圈泛着红,明眸湿润,看着他的眼神直愣愣的,肩膀还有一下没一下抽动,像只受了伤躲在这自我舔舐的小鹿。

        心下一阵烦躁,他把烟咬在嘴里,随手掏了掏外套口袋,摸到一块薄荷糖,不知道谁送他的。他拿着糖把手伸到她面前,随口说一句:

        “又不是你的错,哭个屁。”

        他也在变声期,声音也是低哑的,但更多的是带着男性魅力的低沉浑厚,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听着格外勾人。

        宋徊哭的脑袋顿顿的,还没有反应过来陆措就把糖扔她怀里,一手夹着烟一手插兜走了。

        宋徊低头看着那块糖,又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夜色穿过梧桐叶在他身上打下稀疏花纹,他披着一路月色消失在视线里,楼道里还残留着些许烟味。她本来很讨厌烟味,但此刻却比檀香更让她安神。

        那晚之后,她总会想起他。

        她也在学校听过类似的低音,但都没他的那样磁性好听;她也看过男生吞云吐雾,但都没他抽烟时那样野性自然;有几天,她每晚都会坐在那个台阶上,怔怔等着,但来来往往,都不是她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宋徊以为有些人就是这样,突然闯进你的世界,只停留片刻便拂袖而去,你可以暂时停留在原地怀念他,但生活总要向前,记忆可以永远停滞不前,但你不能。

        就在她准备放下那段不到一分钟的际遇回归往常生活的时候,她再次听见了那个让她心动的声音。

        那天是大扫除,她负责把班级垃圾倒进学校垃圾站,路过车棚的时候,看见几个男生聚在一块抽烟,她低着头没往那边看,但仍能听见他们在讲话。

        “措哥,2班那小班花呢?”

        “分了。”

        同样的低沉,同样的沙哑,仅两个字,就牵动了宋徊沉寂的心。

        是那个人。

        宋徊停在原地,手里还拎着蓝色的垃圾桶,侧头看他。

        这次她看清了他的脸。

        那双眼睛还是一样,又黑又深,鼻梁高挺似山峰,双唇夹着烟,袅袅白烟从唇缝溢出。旁边几个男生的头发上像喷了啫喱水,看着油腻腻的。他不一样,他的头发乌黑柔顺,车棚顶的灯打了束光在他头上,落下一圈光晕,看着油光水滑的,很好摸的样子。发梢堪堪盖住眉毛,微微中分的发型露出部分额头,整个人看着像游戏人间的顽固神仙。

        那时已是深秋,他外面只穿了一件飞行夹克,拉链没拉,露出里面t恤上的图标。

        这个牌子她听赵诚说过,那几天总缠着表姨给他买,表姨以为再贵不过几百块最后一问发现要三千多,当下就骂了赵诚一顿,宋徊也看过这件衣服,模特图看着并不好看,不过就是一件普通的t恤。

        但穿在他身上,配着那件外套看着却那样合适。可能只有他穿才好看,宋徊这样想。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恳切,那边几个男生注意到了她。

        有个男生用胳膊肘捣了两下中间的他,用下巴往宋徊这扬了扬,语气戏谑:“哎哎措哥,这姑娘看你半天了。”

        他低头看着手机,闻言只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别话多。”

        宋徊知道,他一定不会记得她,那晚只是他随口一句安慰,糖也只是正好兜里有一个就给了她。

        就好像登山过程中,他只是偶然经过一片荒地,正好看到了她这颗奄奄一息的小树苗,随手把喝的剩了一点的矿泉水倒在她那片土地,然后扔了瓶子继续攀登。山上有那么多树,她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却也是最幸运的那个。

        他随手的给予是她最珍贵的养分,只不过这份心思太过卑微,是不能被他人知道的,也是不配窥见天光的。

        虽然料想到他的目光不会在自己身上有任何停留,但她还是慌了,她不自觉移开视线,左右脚打了一架才往垃圾站那边走。

        倒完垃圾回来,宋徊极力克制不去看他,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往那边飘。

        只要他在那,即便什么也不做她都会草木皆兵,但凡他有所动作,即便与她毫不相关也会在她心里引发一阵兵荒马乱。

        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女生,两个人站的很近,旁边男生一阵调侃,她听见女生喊他的名字。

        “陆措,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啊。”

        “行啊。”

        他答应了。

        本以为自己会难过,但宋徊并没有,她甚至可笑地想,他连答应表白的时候,声音都那样好听,语气慵懒得勾人。

        自从知道了他叫陆措,这两个字就开始频繁出现在她耳边,她都不肖刻意关注,只从周围人的议论中都能得知关于他的很多事情。

        但学校那么大,他们又在不同年级,高一和高二的教学楼对立相望,那边发生过的事情一个传一个,等到了她耳朵里,不知道中间掺杂了多少油醋。

        宋徊经常要做的事情,就是从那些传闻里,剔除主观性较强的表述,只取可信性更高的客观信息。

        比如他的身高年龄生日,比如他家很有钱,随便一件衣服就几千上万;抽的烟是万宝路;车棚里那辆黑色机车是他的;他喜欢清纯干净的女生,交往过的所有女生都是这个类型;但他的恋爱周期很短,最短只有两个星期。

        他还是校篮球队队长,带领学校球队参加市篮球赛获得了冠军。他的成绩很好,数学和理综分数很高;但语文不好,一直在及格线游离,因为他不喜欢写作文。

        有段时间他和班里的英语课代表谈恋爱了,她每天都会在班里说,陆措带她打了桌球,带她吃了烧烤,她看见想要的娃娃陆措也会抓给她,是个非常称职的男朋友。

        宋徊并不嫉妒,因为那些事只要是个男生都能为她做,她说陆措怎么好怎么优秀,却从未说过陆措有多喜欢她。她也从不讨厌那些整天把陆措挂在嘴边的人,因为她们只知道他富有帅气全能,却从未有人提及他的性格,只一个酷字便概括所有。她们和自己没什么不同,只用眼睛和耳朵去知晓他,却从没有人能用心去了解他。

        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气定神闲,在任何领域都占据高地。

        宋徊曾在母亲的心理学藏书里看到过一句话:任何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举止背后都有一种亟需隐藏的自卑感存在。

        陆措风光无限的外在之下也藏着自卑感吗?那自卑感又从何而来?

        她都想知道。

        她是一个贪心的人,不仅想要听说他,知道他,更想了解他,走近他。

        她不想做舞台下为他喝彩的观众,她想站在他身后,她想让陆措为她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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