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苦与痛

那个天族的孩子耗损了我太多的精气，加之生产过程艰辛，产后又没有好好调养，我的魂体大不如前，跑不快，跳不高，金钢鞭拿在手里也一直懒懒的不出力。我恼火地用内力逼迫，却被反噬得吐了血。

        孟婆叫我不要急着练功，产后的虚亏需要心平气和地温补调养，可我心里一直烧着一团火，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整夜守在崇冥身边夜不能寐，累到晕厥才能睡上一小会儿。太上老君送来的各种仙丹妙药全都不起作用，只得一味地耗着。

        阳间已至深冬，三不五时会有一些雪花穿透两界落到幽冥。十一殿外飘起了雪花，结界外雷声滚滚，那是我无暇理会的天雷。或许是玉帝盛怒未息，亦或许是财叔所说，是那王晖引天雷下界，与幽冥示威。

        财叔在十一殿书房里掌握了大量上古结界的制法，将整个幽冥锁得密不透风。阴兵几次在幽冥荒漠拾到天兵探子的遗骸，都是被财叔埋着杀机的结界残忍劈死的。

        天寒地冻，我给崇冥添了被褥，明知无用，却还是替他掖好了被角。

        财叔拎了一壶烫好的酒进门，说在阳间从没与我喝过酒，听说十一殿方大人原先竟是个酒腻子，于是想看看他心目中乖得像只小兔子的林离的真面目。

        我坐在桌前，看着财叔斟满了两杯酒，他开心地笑着拿起一杯，同另一杯碰了一下，我看了看财叔，又看了看那杯酒，用两根指头拎起酒杯，将酒泼进嘴里。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爱使这一招？想不出法子哄人，就干脆灌醉了了事？这酒里下了什么药？”我毫不在意地问。

        “这话说的？财叔下的药，自然是良药！”说着，又笑着斟满了我手上的杯子。

        “良药苦口，若真有能医好崇冥的良药，再苦我也能给他灌下去……”说完，心里一阵酸楚，随即拎起杯子，让酒压制住那阵心痛，却还是皱紧了眉头。

        “财叔知道，你心里苦……可是，离儿啊，自古民不与官斗，人不与天斗，万物皆有它不合理的地方，可放在一起就变得合情合理，那玉帝虽名不正言不顺，却也让天地四平八稳，若他同你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世上早就没有你们了……”财叔语重心长，透着心疼，却也中肯。

        “照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网开一面了？”我苦笑着问。

        “那是自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都该感谢天意，至少这崇冥还没死，你还能坐稳这十一殿，还能踏踏实实地在这儿守着他！”财叔义正严词地说。

        我咬着牙问：“那他就活该躺在那儿吗？他替那玉帝打过的仗，受过的伤，谁记得？您去看看他身上的疤……一个盖着一个，有的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那该死的好生之德独独跟他有仇吗？”

        我眼里噙满了泪，稍一眨眼，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落下，崇冥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在心头掀起巨浪。

        “离儿啊，你只记得他打过的仗，可那些仗，可有哪一次是他挑起的？”

        “吵着要打仗的永远都是我，他总是拖到火烧眉毛了才肯出兵，磨磨唧唧的，姑息养奸，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军机，多遭了多少罪！若是一早就去宰了那玉帝，又何必被我拖累？”我朝着床上瞥了一眼，提起酒壶直接倒进嘴里。

        财叔笑着抢下我手里的酒壶说：“慢点喝！怎么还灌上自己了？当真是个酒腻子！我问你，那玉帝虽有一半魔族血统，可他即位后，魔族可有过异动？”

        我咕咚咽下一大口酒，酒气腾起，蒸的浑身都热乎乎的，血脉加速的感觉十分熨帖，我吸了下鼻子，闭着眼睛，酒气化成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涌出来：“财叔，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明白吗？崇冥就是个呆子，他心里装着天下，唯独没有他自己，他不肯贸然发兵是担心每次征战都会有牺牲，他姑息那玉帝，是看着他能平衡天魔两族的矛盾，他宁可负了父母族人，也不忍心众生为他的仇恨陪葬，他忍了一辈子，最后却告诉他，其实他不必做这一切，只要跟方林儿生个孩子就行了……”

        “你这不是都明白吗？要是他现下能坐在这儿跟我们一起喝酒，你问问他，他后悔吗？”财叔说道。

        我无力地靠在桌子上叹道：“是啊，他不后悔，他心甘情愿为三界六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若是死在战场上我无话可说！可偏偏折在那么荒唐的事情上？他对得起天地众生，可曾对得起我？谁能还给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崇冥？”

        说罢，我借着酒劲扑到床上把崇冥拽了起来喊道：“你说啊！你对得起我吗？孩子被抢走了，你这个当爹的不闻不问！躺在这儿装死！那么大个幽冥你丢给我！你忘了你的族人是怎么死的了？你起来去报仇啊！我是十一殿主方林儿，我命令你！起来去报仇！”

        眼前的人软软地被我摇来摇去，却没有半点回应，我痛心地抱着他软绵绵的身体，像是抱着宝贝一般紧紧拥着，撕心裂肺的感觉让人泣不成声：“崇冥……五百年了，你这样半死不活，你要我怎么办？你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我，你现在不要我了吗？”

        幽冥最可怕的便是时间，地藏王说过，若我执意要等崇冥醒来，那便是遥遥无期，或许沧海桑田，乾坤倒转，我要守着他不死不活的魂体看着这天地的万变。

        然而幽冥的漫长岁月，不过是天庭的一瞬间。王母派人下来寻我，说承亿哭闹不止，还发起热来，要传我这个亲娘到天庭照顾。

        我坐在十一殿堂上低着头批着冤魂递上来的状子，看都没看那仙娥一眼，说道：“我十一殿事多走不开，你们要是看不了那孩子，就抱下来我自己带。”

        那仙娥躬下身子施礼道：“大人，小公子哭闹不止，高热不退，喉咙都哭哑了，王母说这样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根，您是小公子的亲娘，或许您去看了，他会好一些！”

        我虽心急如焚，却更恨他们抢走了那孩子，“咔嚓”一声捏碎了手里的笔，挥手便朝那仙娥丢过去：“你们还知道我是他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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