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记忆碎片

方林儿大人，你该升堂了。

        我站在十一殿里，望着满桌满地的案卷，想象着方林儿当年曾在这里忙碌的身影，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人世间有太多不平事，无辜的生命，枉死的冤魂，林离也是其中之一。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观，一死了之。

        方林儿意外回到幽冥的事固然要上报天庭，由于方悯儿越狱作乱罪加一等，加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掏了我的心窝，亦或许因为方林儿当年办事还算妥当，没犯过什么大错，玉帝并没有因越级处置通缉犯而苛责于她，不仅同鬼帝交代为我官复原职，更训斥了当初派人大闹幽冥找方林儿寻仇的王母。

        可鬼帝这一来一回，于幽冥而言便又过去了几百年。我早已打起精神，同王仲一起将十一殿的卷宗消化了大半。

        这的确是个苦差事，每个冤魂都有一段悲切伤情的往事，加上我这阴火愈发压制不住，每每看到一些难以释怀的卷宗，便要狠狠地发作一次。无法想象曾经的方林儿要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世界，才能将十一殿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三界称赞。

        打从方悯儿莫名消失之后，我便总是说出一些奇怪的话，似乎不受我自己的思想控制似的。遇到骇人的案子，伤怀之余总能提出异常残暴的解决方案。脑袋里还总是冒出一些奇怪的指令，有时坐得好好的，便站起来打了一套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拳，飞檐走壁，仿佛一个武林高手。

        阴兵营的马厩里，方林儿原先的坐骑总是躁动，王仲便请了我过去，那马儿看到我竟然流下泪来，我摸摸它的头纵身越上马，它竟嘶吼一声冲出马厩，带着我在幽冥的荒漠中跑了许久，而我的魂体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骑马，那自如的感觉完全不像在内蒙时那样局促。

        王仲和白桃总是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我。他们说，方大人真的回来了……

        尽管素日里已经活蹦乱跳、身手矫健，可鬼帝从天庭回朝时，正赶上我又被一宗冤情气吐了血，瘫在榻上活像个林黛玉，本该宣读玉帝的复职圣旨也悄悄免了仪式。

        司衣坊修补了尘封万年的官服，竟是当初我看到自己魂体时的红色衣衫，只待我康复后正式官复原职，走马上任。

        书房里，鬼帝看我又开始写起小篆，震惊得眼睛差点瞪出来，我幽幽地让他别高兴太早，我也只是刚刚发觉自己能认得了这些鬼画符，想要写好恐怕还得有一段时间。

        上古魂书《灵骨考》里说，灵骨是魂体的中枢神经，一旦受损便会使灵体记忆全部或部分消失，孟婆汤的配方也是根据这一特性而定，麻痹了记忆中枢，灵魂便忘了前世的一切。但这个过程，并非是不可逆的。

        孟婆推测，或许正是方悯儿拧断我灵骨的动作触发了灵体的一些应对机制，将忘川水封印的方林儿的记忆释放了出来。但灵骨为何又完好无损，始终解释不通。

        鬼帝这次上天庭又去拜访了太上老君，请教他阴魂被深种了阴火要如何解。老君坦言，阴魂不似人体有阳气助益，除非重塑魂体，否则很难痊愈。由于是阴魂，倒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不过是像无间地狱的罪魂一般平添痛苦却不死不灭，只能用一些符咒和药材尽力控制。

        鬼帝表面波澜不惊，私底下倒是偷偷翻了不少连天庭都不知道的禁书，一概是讲那移灵换魂之法，就是当初悯贵妃和那天庭守卫一直在试验的能让灵魂金蝉脱壳的法术。

        我总是觉得隐隐的不安，一旦被天庭发现鬼帝在研究这样的法术，那便是连我一起知法犯法。我悄悄让万柳把那些书拿去烧了，可万柳却说鬼帝早就交代过不许她碰那些书，不然就又要将她绑去喂狗。

        太上老君的新药的确好用，很快我便正式回到十一殿办公，听冤案、写卷宗、安排得力的阴兵鬼差根据相应的手段到阳间拿人。

        从没坐过办公室的我如今每天面对一大堆卷宗十分头痛，效率也不高，总是加班加点。几次被鬼帝拖回寝殿休息，还被阴兵和女仆们看笑话。

        鬼帝让我看看那些因为996加班而猝死的阴魂来到十一殿控诉公司和主管，便说十一殿是惩恶扬善的地方，怎能与那人间地狱一样苛待公差大人们，还用警告的口吻叫我收敛一些。

        我却偷偷地把一些案卷带回寝殿继续翻看，想对策、替阴魂排复仇方案，我需要尽快将自己的效率提高上来，好应对越来越多的疑难案件。王仲说，当初方大人偶尔还要亲自到人间和天庭捉拿要犯，即便如此，也能快速将因三界时间差异而堆积的案卷打理停当，连鬼帝都惊讶于她的效率。

        一日，见一份卷宗上赫然写着有位姓佟的母亲要状告亲生女儿，这位女儿的名字和生辰让我十分熟悉，竟是把那王道士带进我们生活里的我的好闺蜜唐淼。

        于是我连夜叫人把这位母亲带到后堂，见她眉眼果然与唐淼有些相似，便更加笃定她要复仇的人就是我认识的唐三岁。

        刚被带到后堂门口，穿着一身满清旧式衣裙的她便想给我磕头，我赶紧叫白桃将她扶进来，推了凳子给她坐，她便恭敬地行了个请安礼，随后像个大家闺秀一般低眉顺眼地半坐在圆凳上。

        “这位妈妈的名讳可叫佟萨兰？”我拿着她的告发状问。

        她低着头不敢看我，欠着身子答道：“回大人的话，奴婢是叫佟萨兰。”

        “妈妈不必客气，这里不是公堂，您也不是奴婢。”

        见我还算亲切，那妇人抬眼看看我，礼貌地笑了笑。

        我接着问：“天色已晚，我便不多寒暄了，这么晚把您请来，只是觉得您这案子太不合常理，您是如何被害的，又为何要告发自己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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