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道
利州数日阴雨连绵。
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走在路上，没有打伞，却滴雨不沾。仔细看，他们身上罩着一层透明屏障，雨滴受到阻碍后，便自动向沿壁滑去。
原来他们是一群修仙之人，外出试炼完成任务后正返回仙门。
穿过一截处于森林中央的路段时，灵力弱微的弟子开始哼唧：“好冷！”
修仙之人，但凡引气入体，很少受到外界寒暑干扰，除非灵力实在低微。
灵力较为深厚的弟子出声嘲讽，“这点子冷都挡不住，修炼的时候跑哪儿去潇洒了啊？”
有人调侃道：“怕不是和哪个心仪的姑娘幽会去了。”
闹得那弟子一阵脸红，“不是，我才没有。”
“切，我们才不会早恋好吧。”女弟子嫌弃道。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倒也忽视了这股冷意。
无人发现，身后，天上的树枝竟然慢慢伸长，渐渐重叠，遮挡了暗沉的日光，并且朝他们越挨越近。
当领头的师兄反应过来时，头顶的枝条已经严丝合缝，泄不进一缕天光了。
众人连忙抽出佩剑，列阵警戒，却发现面前伸手不见五指，连剑光也失去了平日里的光泽。
众人又拿出符咒掐诀照明，但根本点不燃，只剩下一人手上的夜明珠可用。
白光亮起，众人心下稍安。
四周静得可怕，身旁同伴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虽然无风吹过，后背却阴气森森，寒冷逼人。
众人胆战心惊，朝四周不断勘察。
突然，一弟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拉扯离开，惊叫出声：“啊——”还荡出回音。
众人闻声看去，那东西速度极快，他们连影子也未曾见到。
但下一秒，“嗖嗖嗖——”
“嗖嗖嗖——”
铺天盖地的藤蔓，朝他们劈头盖脸袭来。
看清了对方是何方神圣，众人从容多了，重组阵势，举剑噼里啪啦一阵砍。
但最终不敌藤蔓，被攻破了缺口，不一会儿，就被全部俘虏。
藤蔓将他们封住嘴巴，吊在半空，藤枝直插血管，边吸血边狂魔乱舞，发出“嗬嗬”地满足声。
夜明珠滚落在地，清楚地照见众人惊恐害怕的神情。
就在众人快要失血晕厥时，一阵金黄色的光芒从外劈了进来，豁口处开始燃烧。
藤蔓密密麻麻朝天伸去，又被一道光芒劈了回来。
紧接着，一个蓝色身影手持一柄燃烧着火焰的长剑从天而降。
火焰下，清晰地照出那身影的面容：昳丽，冷静。
有人惊喜地喊道：“大师姐！”
来人正是玄清门的得意首徒，仙门中最年轻的元婴弟子——慕瑶。
慕瑶不仅在玄清门颇有威名，便是在仙门中也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那一柄炽火剑，是妖魔的克星。
众弟子的担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太好了，大师姐来了！”
慕瑶手上的炽火剑一出，绑住众人的藤蔓纷纷退去。
“啊——”
刚才漏掉了一个女弟子，血藤绑住她疾速退回。
慕瑶连忙将炽火剑放开，捏决操控在前破道。
只见炽火剑带着金黄火焰射入黑暗，接着，慕瑶飞身随后。
血藤大本营是一棵残败腐朽的古树，藤枝张牙舞爪，像蛛网般延伸，遮光蔽日。女弟子被藤枝挡在身前，一根根缠绕，痛苦地□□。
慕瑶神情一凛，炽火剑朝着女弟子径直射去。
慕瑶早就发现，血藤似乎害怕炽火剑上的火，在靠近女弟子的眉心时，藤蔓已经散开了。
慕瑶趁机瞬移至古树前，将女弟子带了出来。
然后她也看清了，炽火剑光下，古树散发着丝丝黑气。
“魔？”
难怪腐树不死。
魔族本是人之身，因以邪入道，功法邪妄霸道，为世不容。
这棵腐树，便是被魔魂附体。
但自从一千年前，魔族全部被封印回魔界，逃脱的魔物被诛。这棵古树是漏网之鱼？还是魔族重现人间？
电光石火间，炽火剑已回。慕瑶将灵力注入炽火剑。
剑身火焰暴涨，慕瑶喝道：“去！”
炽火剑携着明亮火焰直插古树中心，火势瞬间蔓延。藤蔓急忙收回扑火，却是抱薪救火，火势越燃越大。
突然，古树中的黑气齐聚而起，“嘭”地一下炸开。
来不及退回，慕瑶连忙挡在女弟子身后，将她护得严严实实，自己却受了重重一击。
“大师姐，你没事吧？”女弟子焦急地问。
慕瑶顿了一下，道：“无碍。”
小半时辰过去，前方火光熊熊燃起。
大火中，两道身影走来，其中一道手持火剑，衣袂翩跹，英姿飒爽。
众人期盼而看，不是慕瑶又是谁。
回到宗门，慕瑶便掌门云焕叫了过去。
云焕拿着一本书册翻阅，头也不抬。
慕瑶安静地站在一旁等他看完。
一刻钟后，云焕终于将书放下，不冷不淡道：“你可记得，下山之前，答应过为师什么？”
慕瑶道：“将师弟师妹们完好无缺地带回来。”
云焕冷声道：“现在这个样子叫完好无缺吗？”
云焕的面容年轻，因着资历与修为的加持，身上的冷彻不寒而栗。
而慕瑶，最怕师父生气。
慕瑶乖乖认错道：“是弟子的错。”
云焕道：“为师曾与你说过，路过鬼道，要看好师弟师妹，结果你却让他们身陷危险。”
云焕说过，解释是一种无能懦弱的做法，是不负责任的推卸，所以只要云焕不开口，慕瑶便不敢辩解，她眼神黯然，仍是那句话：“是弟子的错。”
云焕没问慕瑶原因，挥了挥手，“你知道规矩，自去领罚吧。”
慕瑶沉眸告退，云焕却说了句慕瑶听不懂的话，“收收你的小心思，好好修炼。”
来不及思考其中之意，便撞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带着书册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正是云焕的第二个徒弟，她的小师妹，菅流音。
“大师姐好！”菅流音俏皮地问礼，然后直奔云焕而去，“师父，昨日功课我有疑。”
云焕道：“何处有疑？”
云焕的声音低沉而轻细，像是怕惊扰什么一般。
慕瑶忍不住回头看，云焕勾起唇角，神情悦和，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而菅流音对着慕瑶又是一笑，像是得意，又像是平常的示好。
“还不快去？”云焕不悦道。
胸口骤然隐痛，慕瑶连忙答了句“是”，便退了出去。
戒律堂里，小师叔云衍并没有罚她，叫人装模作样在皮毯子上打了四十棍。
临走时，他叫住慕瑶：“你师父是为你好，你别记恨他。”
慕瑶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回到玉竹峰，慕瑶赶紧爬到床上打坐，从空间戒中拿出一根白玉簪，上面刻着一丛青莲，是慕瑶打算送给云焕的三十一岁生辰礼。
长辈生辰宴逢五逢十大办，其余时候宗门小聚，并不用送礼。但慕瑶看中了这根簪子，便想到师父出尘的高洁气质，觉得与他很是合衬，便想买来赠他。
她出门前叮嘱好师弟师妹，要等她一起回程。没想到，他们想给她买她最喜欢吃的荷花酥，便瞒着她先行出发了。后来迷了路，走到了鬼道上。
隐痛再次袭来，慕瑶闷哼一声，连忙爬到床上打坐治伤。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亲切地唤她：“慕瑶——”
慕瑶闻声睁开眼，云焕正担忧地看着她，神情与面对菅流音时一般无二，“受伤了怎么不说？”
慕瑶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虽然她是宗门大师姐、得意首徒，但她也不过双十年华。她无父无母，将玄清门看做了家，将云焕看做了父亲，可云焕总是严厉地对她，对了无奖错了罚。虽然她知道师父是为她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为尊，师父希望她尽快成长，独当一面。
可是……
可是她也想，云焕能不能像对菅流音那样，对她温柔一刻？
哪怕只有一刻。
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也是被小心翼翼爱护着的。
“师父……”慕瑶呆呆地看着云焕，生怕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那是什么？”云焕拿起床头的玉簪。
慕瑶看过来，面对师父第一次关怀欣喜又无措，呐呐道：“是弟子买来送给师父的生辰礼，簪上的青莲与师父甚是……”
“啪——”话还没说完，玉簪便被摔在了地上，断成两截。
慕瑶不可置信，呆呆地看着玉簪，又抬头看着云焕，喉咙哽咽：“师父……”
云焕不复温存，勃然大怒，“你就是为了这种东西，把宗门弟子扔在一边？”
他失望道：“为师说过多少次，莫要走些旁门歪道。讨好我有什么用？不如归心正途，潜心修行。”
“旁门左道？讨好？”慕瑶喃喃念道。
原来对于云焕来说，这是她在讨好吗？
讨好讨好，有利可图才叫讨好，可她做这些，求过什么呢？
泪水像是火焰般，灼得眼睛生疼。
慕瑶吃痛，猛地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眼前空无一人。
她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一场梦。
好在只是一场梦。
“扣扣！”有男弟子敲门道，“大师姐，小师叔让我给你送药来。”
“进来吧。”慕瑶赶紧低头拭泪，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一抬头，就听到男弟子将药摔在了地上，屁滚尿流地跑出去，惊恐尖叫：“魔，有、有魔——”
“不能让他出去！”脑子中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
慕瑶仿佛没有思考之力，身随音动。
男弟子不及慕瑶速度，还未跑出庭院，就被慕瑶追上。
慕瑶一击灵力将他打趴在地。
男弟子站不起来，只能靠着本能，艰难地往前爬行。
玉竹峰本是慕瑶与云焕同住之所。云焕继承掌门之位后，便搬去了主峰，独留慕瑶一人在此。此外，还有一些搬来与慕瑶同住的内门弟子，以及杂役弟子。
他们的动静惊动其他弟子，见状不对，一些人阻止慕瑶，一些人早已跑去通知云焕了。
云焕的居所向来清静，杂役弟子也很少，菅流音来玄清门时间不长，胆小又害怕，一年多了，夜晚仍然难眠。故而云焕正在耐心哄菅流音睡觉。
弟子寻云焕住所无人，跑到菅流音处一看，果然在此。
“掌门不好啦！”
云焕让菅流音乖乖睡觉，自己则去处理事情。
云焕推门而出，淡淡道：“何事如此惊慌？”
报信弟子大惊失色：“大、大师姐，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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