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升温
朝星醒了。
但他睁不开眼，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存在。
他好像置身于某个火炉之中，空气带着要把粘膜灼烧般的炙热温度进入呼吸道，呼吸逐渐变成了一件难以进行的事。能够摄取的氧气越来越稀薄，窒息感缓慢地涌上来，
仿佛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刑罚。
谁来救救我？
“朝星？朝星！”
熟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响起，朝星拼尽全力想要回应，却只勾了勾手指。
声音停下了，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额头。这一丝凉意好似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对抗热浪的能力。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江陵一漆黑的双眸。
江陵一看他睁开眼，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朝星下床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寝室里的空调开到十六度，赵泽举着便携风扇对着自己吹，宋阅明坐在寝室过道空调最能吹到的位置，江陵一把短袖袖子撸到肩膀上。
“你吓死我们了，”宋阅明带着凳子一起挪过来，“刚刚江陵一喊你，喊了好几声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开始是江陵一被热醒，他爬下床找空调遥控器的时候赵泽醒了。宋阅明驰骋峡谷根本没睡，听见他们起床的动静自己也跟着起来了。
江陵一把空调打开时突然意识到朝星一点动静也没有。
按理来说朝星对冷热最敏感，不说醒得最早，至少也应该有些动静。江陵一不放心地叫了他两声，没得到回应之后他直接站在梯子上撩开了帘子，然后就借手机的光看见了面色苍白浑身冒汗的朝星。
与朝星自己所感受到的热意不同，当时朝星是浑身发冷的，江陵一摸他的额头甚至像摸冰块一样。赵泽用水壶里的水打湿毛巾递给了江陵一，水壶里的水并不冷，是温热的。江陵一也不止敷了额头，他给朝星擦了脸和脖子，要不是朝星眼睫毛开始颤了他还准备擦擦全身。
宋阅明发誓，江陵一说朝星浑身发冷的时候语调尖锐又嘶哑，充满了惶恐，简直不像他能发出来的声音。
朝星张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好像被砂纸磨过一样。这时候江陵一递了个杯子过来，朝星端过来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等到自己能出声了才哑声说：“谢谢。”
班群里早已炸开了锅，大家基本都被热醒了。朝星坐在寝室里都能听到整个公寓楼的躁动。
“怎么回事？”
知道怎么回事的只有没有睡觉的宋阅明。
今天是周六，按照惯例宋阅明是要畅快地熬一个大夜。上床之前他美滋滋地给自己安排了这周的熬夜时间要进行的娱乐项目——打游戏，然后他就窝在被子里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
“三点零五的时候我开了一把游戏，这把打的很慢，大概在二十七分钟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好热。”宋阅明强调，“真的是突然一下子觉得好热，一点过渡都没有，一下子就觉得热了。”
“你的意思是温度是三点三十二的时候骤升的？”赵泽有些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可是就是一下子觉得热的。我本来是盖着被子玩游戏的，我一下子就把被子踹开了。”
“你是不是没感觉到，说不定它是温水煮青蛙一样的变化。”
宋阅明有些不高兴了：“我打游戏的时候还觉得冷把被子压了压。”
他们在那里都快吵起来了，朝星才感觉身上的脱力感退去了一点。他拿起手机，看到某个不怎么聊天的朋友发来的消息时心底一沉。
赵泽还在和宋阅明争论。赵泽的逻辑能力比宋阅明好很多，宋阅明被他绕得晕晕乎乎，眼看着就要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感觉错了，这时朝星突然抬头：“宋阅明是对的。”
他把手机屏幕朝向大家，确定道：“是骤升的。”
屏幕上显示的是朝星在箭场相熟的环科院同学发来的消息：
“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们师姐说温度是突然升上去的。”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传播开。
来源是环科院大三的创新创业团队，他们当时正在实验室熬夜做项目。虽然他们的项目和温度没什么关系，但是环科院作为a大最有钱的学院之一，每个实验室都配备了包括温度测量工具在内的全套仪器。
团队中有一个学姐做项目做累了望着墙壁发呆，一晃眼就看见实验室门口的温度显示仪上面的室外温度一下子飙到了41c。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一看还是41c，她吓得赶紧让队友也看看，队友都给了她震惊又肯定的答复。
学院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质疑的相信的都有，但朝星觉得多半是真的。
太奇怪了。
最近的天气也太奇怪了。
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突兀地出现在朝星的脑子里，他猛地起身，椅子在他的动作下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江陵一看着他两三步走到窗户边，皱着眉跟了上去。
a大双休日晚上十一点半熄灯，早上六点通电。今晚没有月亮，朝星向外望去，只能看见重重叠叠深浅不一的黑影。它们沉默地伫立着，微弱的光亮缀在黑影之中，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
光亮来自于其它寝室的窗户，他们可能开了台灯。
没有流动的代码，没有提示框。
朝星说不清此刻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这个令人不安的念头只出现了几秒，他的鼻尖就已经浸出了汗。
“怎么了？”江陵一问。
“开窗透透气。”
朝星说完才发现寝室里开了空调，他的手覆在窗框上，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好在江陵一没让他尴尬太久，伸手把窗户推开了一半。热气扑面而来，朝星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地把刚刚打开的窗户又关严实了。
朝星：没关系，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朝星沉浸在自己的奇妙操作中无法自拔，没有发现江陵一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们在那干嘛呢？”赵泽的声音传来，“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
“开一条小缝。”江陵一回答。
朝星如蒙大赦，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就窜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只要跑的够快，社死就追不上我。
空调开了一段时间之后寝室里已经很凉爽了，温度骤升的事也讨论不出一个前因后果，不如明天早上起来看校园墙辩论大赛。
朝星决定继续睡觉，然而刚爬上床他就感觉到枕头和被单有些汗湿过后的粘腻感。他认命地下床翻柜子，刚把东西找出来那边江陵一已经把被套床单都拆完了。
赵泽本来觉得自己还能将就一下，看见朝星和江陵一都在换被套也开始找新的床单，宋阅明看他们都在换觉得自己不能不合群，也打开了自己的柜子。
全寝室折腾完天已经蒙蒙亮了。
朝星躺在床上想着这违背常理的温度变化缓缓睡去。
这次的苏醒倒是很顺畅，朝星拿起枕头边的手机一看，中午十二点。他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就坐起身来，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宋阅明拉开帘子坐在床上玩手机，赵泽坐在桌子前写着什么，江陵一刚好推门走进来。
江陵一看见朝星醒了，仔细端详了他的脸，发现除了不怎么清醒之外脸色神色都没有异样才说：“你换下来的被子床单我拿下去一起洗了。”
朝星点点头：“那我待会儿拿上来晾。”
寝室里还开着空调，朝星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十八度。
“外面温度还很高吗？”朝星问。
“三十六度。”宋阅明安慰自己，“总比昨晚上四十一度好对吧？”
三十五度以上的温度变化并没有那么明显，最多只是很热和非常热的区别。朝星探出头去望向窗户的方向。
很好，蓝天白云，除了太阳光过于耀眼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朝星把手机摸过来解锁，22个未接电话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其中五个来自席悦和朝月，还有一个来自父亲朝博闻，剩余十六个全部来自朝旭。
朝旭是朝月的双胞胎哥哥，在科大读分子物理的研。他是典型的适合搞科研的人，总是冷静又敏锐，朝星很少见到他不理智的时候。
这十六个电话让朝星有些奇怪，于是他选择了先回拨朝旭的电话。
朝旭没有接。
这很正常，朝旭并不是时时刻刻手机不离身。专业使然他要频繁进出不允许携带手机的实验室，朝星平时要联系他都是发消息，他有空再回。
但是朝星总觉得有些不安，他抿着唇打开已经99+的消息，好像每个人都在问他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突然的升温。
宋阅明趴在床上玩游戏，一边玩一边碎碎念：“看我天秀操作！好！我直接秀得你花枝乱颤。”
“你语文老师会哭吧？”赵泽笑他。
“我语文老师会被我突飞猛进的操作感动哭。”宋阅明得意，“我宣布我现在的反应速度就是职业级！”
赵泽笑得更大声了。宋阅明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选手，隔壁寝室的余乐打游戏那么厉害一个人，带了他两次之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和他组队了。
这时候江陵一走到朝星床边，他个子高，仰仰头就能露出眼睛来：“你看见了吗？”
朝星点点头：“是全国性的。”
“前天晚上的降温不是。”朝星补充。
“昨天下的雨也不是。”江陵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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