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合租
段泽森坐到沙发上，脑袋是懵的，他打开手机，看到了消息。
他想也没想就拨了过去。
“喂。”电话对面，马闻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怎么回事？”
“段泽森啊，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
“好就行，我最近这边也有点忙，没顾得上问你的情况。”
“没事，你先忙自己的。”
“嗯嗯，是这样啊，段泽森。前几天赵金鸣来找我了，我把卡给他，但是他没收。他说既然你没事，活得好好的，就自己去还钱，拿出点儿诚意。”
“……”
“赵金鸣还说，他知道你现在在哪……他知道你想当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躲在那个小琴行里，和一群庸碌之人混在一起，做那些不会有人听的破烂音乐……”马闻远顿了顿，“但他说……你一开始就不该踏进来。”
段泽森举着电话，没有吭声。
两个人之间只剩沉默，还有“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我知道了，谢谢。”
“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随后便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段泽森盯着地毯发呆。直直地盯着，那片柔软的毛忽然也变得尖锐起来，像一根根随时能扎进皮肤里，渗入血液里的刺。
变成了和赵金鸣一般的存在。
这边得知自己跑了这么远，还处在赵金鸣的监视之中，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另一件焦头烂额的事就赶着上门来了。
佟恩已经拎着大包小包，提着一个巨大的军绿色行李箱站在了门口。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这么点儿功夫，还换了身衣服。
佟恩一只胳膊挎着个体积巨大的白色帆布包，一身淡紫色碎花裙，长度及脚踝，上身搭一个米色镂空针织衫，头戴一顶巨大的草帽。
整个人活像去度假的。
她另一只手撑在门上，这让段泽森没办法大手一挥狠心关上门。
他无语极了。
“佟恩，你玩够了没有？”
佟恩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仔细看，她可能趁这点儿时间还去补了个妆。
眼尾延伸出一截上扬的眼线，魅惑俏皮，落在收尾处，还点了颗小痣。
她歪头笑笑：“你以为我说着玩呢，我可没开玩笑。”
段泽森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面对这样的人，来硬的不行。
她根本不吃那一套。
他的态度重新柔和下来，尝试着让自己面部肌肉放松，不要再绷着嘴角。
但是他的言辞没有半分退让：“佟恩，你知道吧，你用这种方法不可能逼走我的。”
“我知道啊。”
“我租了你的房子，我们是正儿八经签了租房合同的。所以，没有合适的理由，我不会轻易放弃我的权利，我不会搬出去。”
“我知道啊，你不用搬出去。”佟恩一只手拽着箱子往里面拖，“你这人真犟，我都说了，你不用搬，我搬进来就行。”
段泽森还是堵在门口。
“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真的，我老实和你说吧，我就是看上这房子了，我舍不得了，我现在想重新搬回来住，就是这么简单。”
“还有啊，我本来是想让你搬走的，但现在我觉得无所谓啊，你搬不搬走没关系的，反正我的目的就是想住进来而已！”
她嘴里叨叨着，手上没停下。
她的两条胳膊又细又长，但一看就没什么力气。她使劲拽着箱子，脸都憋红了箱子也没挪动半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佟恩笑道：“这箱子还真沉哈，也不知道都塞了些什么玩意儿。”
段泽森心想，这话该是我说的吧。
他抬起一只手臂，佟恩的眼睛“唰”得亮了起来。然后，她看着他一只手落在箱子上，停了一下，接着在佟恩期待的目光中，他手一用力。
只不过是向外用力。
本来移动进度为零的箱子，这下进度直接被推到了负数。
军绿色的箱子缓缓滑到了她脚后半米的位置。
佟恩满脸黑线。
段泽森又是之前那种抱臂的姿势，他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佟恩，我本来不想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但是你好像确实很难理解我的意思。”
佟恩扭过头来瞪他。
段泽森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经道：“我不想再说废话了。佟恩，你结婚了，这么做不合适。”
艾芃接到佟恩电话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
大门敞着，段泽森像堵墙一样的立在门口，而佟恩一身度假装扮翘着二郎腿坐在军绿色大箱子上，眼睛死死瞪着门口那堵“墙”。
艾芃咽了咽口水，开始后悔自己来这一趟。
这一趟，不会是来当出气筒的吧？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二人眼前，迎着段泽森丝毫没有温度的目光，坚强地站在了佟恩身边。
然后，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姐，什么情况？你又惹事了？”
段泽森先她一步开口：“你姐非要住到我家里来。”
艾芃：“？！”
我靠，这进度也太神速了吧！
她刚刚一眼就认出来了堵门的这位，就是那天酒吧里的帅哥。难怪当时怎么看怎么觉得俩人有戏，嘿，没想到还真有戏，佟恩姐这么主动，竟然直接搬过来了。
艾芃换上了一副娇羞的笑容。
段泽森看得莫名其妙。
艾芃羞涩地咳了两声，看着段泽森说：“你这小子，怎么不上道呢！我姐要搬过来，那就搬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谈个恋爱，这说不定下一步就该结婚了，先住、住一起体验一下怎么不行？”
艾芃说完，瞟了佟恩一眼，心想这下她姐该表扬她了。
谁想到这一眼，惊得她差点心脏骤停。
佟恩的眼神仿佛能杀死人：“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
站在门口始终不是办法，最后三个人还是整整齐齐地进了门，坐在客厅里友好商谈。
“你就跟他说，我到底有没有结婚就行！”
“结婚？你什么时候结婚的？”艾芃满脸问号，疑惑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佟恩对着段泽森摊了摊手，撇了撇嘴，那意思是“你看吧！”
段泽森说道：“当时租房的时候，我记得中介说过你的情况，他说你结了婚，搬了新家，所以才准备把这房子租出去。”
艾芃抢着回答：“对对对，我姐是搬了新家，不过不是因为结婚，就是单纯地买了个大房子，所以搬到大房子里去了。”
说完，她又瞟了佟恩一眼。
这次表现得不错吧，她姐该表扬她了。
果然，佟恩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当时戴的戒指是……”
“我自己买的。”
段泽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他其实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追问太多，毕竟他也不是完全不相信佟恩的话。
他更想知道的是：“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住这个房子吗？我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如果你说实话，我可以考虑解除合同，搬出去。”
他做出了让步。
即使他现在负债累累，但是也没到和一个女孩争房子的地步。
佟恩低头不语，艾芃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搓手。
“咳，是这样啊，段先生，这话其实说出来挺难为情的……我姐一直讲东讲西的搪塞你，是因为我们最近确实遇上了点麻烦，是……很大的麻烦，所以暂且没办法回新家住了。她一个女生，哦，还是外地的女生，除了这里实在没地方去……”
段泽森没有说话。
艾芃赶忙说道：“而且你不用搬家，真的不用搬，因为就算你同意解除合同，我们现在也没钱退给你……”
“……”段泽森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佟恩在一旁忽然举起手：“我可以让步，我可以住次卧，让你住主卧！”
段泽森语塞，这是问题的关键吗？！
艾芃忙摆手：“哎呀，段先生，其实你不用特别在意这个同居……啊呸！合租！你们这就当合租了，后面等我们资金周转过来，一有钱我们立刻给你退一半的租金！这样可以吗？”
佟恩在一旁猛点头。
段泽森看着她们俩一个赛一个的诚恳，个个满含期盼。
他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即使她们的说辞漏洞百出。
不过，他目前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比这里更合适的住所。生活好不容易步入正轨，一切都如他所想般缓慢前进。这里不吵不闹，离工作的地方又近，况且，他确实交了一整年的房租，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只是合租的话，其实也没什么。
反正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两个人应该也碰不到几次。
就这样，耗费了半天的时间，二人协商一致，佟恩成功地住了进来。
下午，乐队成员们约好了排练，段泽森大概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反正这本来就是佟恩的家，她自己有钥匙。
艾芃留在房子里帮佟恩整理行李。
大门刚一关上，艾芃就忍不住跳了起来：“姐，你这次玩哪一招啊？！追男人可不是这么个追法，直接追人家里头来了！”
佟恩绷了半天的背，这下终于可以放松了。
她向后靠在沙发靠垫上，像只猫一样舒展自己的四肢，脸上是春风得意的笑。
艾芃看着她这如愿以偿的神情，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她姐这下真陷进去了。
“这话说的，这本来就是我的房子。”佟恩揉了揉脖子，明明什么也没做，脖子却是酸得厉害。
艾芃也知道和她讲不通道理，干脆放弃。
她换了一种方式：“姐，你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吗？”
佟恩半睁开眼，瞥了她一眼，虽没正面回答，但那表情她读懂了，意思是“你又在开什么玩笑。”
艾芃安静下来，她坐在一旁，两个人都没说话，也都没动行李。
她没见过佟恩在一件事上这么执着。
自从两个人认识到现在，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忙着帮佟恩处理各种麻烦事。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她了，她的性格，她的脾气，她的习惯……她下一句想说什么，她大部分时候都能猜到。
如果佟恩忽然玩起了失踪，她一定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
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她觉得她变了好多。
以前的她会坚持，也十分有主见，因为那见不得光的精神障碍会躲起来哭，她展露过脆弱。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简单的坚持某件事，甚至可以称其为偏执。
艾芃觉得自己也越来越看不透她的想法，猜不到她下一步的行动轨迹了。
如果现在的佟恩藏起来，她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再次找到她。
佟恩伸展完后，甩掉了鞋，彻底窝在沙发上，将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
她说：“你现在一定在想，我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艾芃呼吸一滞。
好家伙，现在是反过来了，我在你面前已经无处遁形了。
被猜中了，她没说话，相当于承认了。
佟恩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艾芃抬起头。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有个男朋友，在三年前自杀了。”
她睁大了眼睛，这一次，她似乎猜到了佟恩的下一句。
果然。
“我觉得，他就是我那个本该死去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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