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争执
早春三月，阴雨绵绵，行走在路上只觉浑身带着湿意。大街上的青砖地面被来回的行人车马踩得亦是泥泞不堪，看上去让人极为的不舒服，更添心中烦闷。&1t;/p>
马车外栉比鳞次地街道，蒙蒙烟雨下各店铺的招幡垂头丧气，街上的行人撑着油纸伞，匆匆来回，口中咒骂着这阴绵不晴的天气。这是裴芸兮第三次入京，这一路上的风景她曾细细的看过，叹过，而如今却只叹物是人非。&1t;/p>
抵达裴季禹府上时已是黄昏，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了，天阴沉着各家早已在门前点了灯。地面的水洼隐隐的折射着光亮，偶有行人的鞋底踩过，践碎了那一地的昏黄。&1t;/p>
“小姐回来啦！我可想死你了！”&1t;/p>
裴芸兮刚钻出马车外，就见站在裴季禹身后的紫烟激动的大叫，她身后的一群人亦是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她笑而不语，心中却也是高兴的，这次一别足足有小半年。&1t;/p>
“芸兮。”裴季禹上前来伸出手让她搀扶。&1t;/p>
他清亮的眸子，她熟悉的笑颜，仿佛只是昨日刚离别。“哥哥。”裴芸兮牵着他的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他满是薄茧的手温暖无比，裴芸兮极力隐忍着才没让自己眼中的泪掉落。&1t;/p>
“一路上辛苦你了。”裴季禹望着她满脸的心疼，这半年家中多事，全家的重担几乎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如今她都消瘦了许多，个子也长了不少，现在立在他面前已经到他肩头了。&1t;/p>
裴芸兮换上一脸笑意，悄声对裴季禹说道，“哥哥光惦记我了，可忘了后头还有一位妹妹了。”&1t;/p>
说话间秦婉云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自行下车了，盈盈行至二人面前，向裴季禹微微一福身，“哥哥。”&1t;/p>
裴季禹冲她微微点头，便招呼众人收拾行囊进屋。&1t;/p>
“路上可有淋着雨了？你们先回去换身干净衣物，一会到正厅来用膳。”裴季禹叮嘱二人，“婉云，暂时委屈你居西院了。”&1t;/p>
秦婉云闻言忙摇头道，“已经给哥哥添了不少麻烦，哪还能有委屈的道理。”&1t;/p>
“紫烟，你领表小姐去西院更衣吧。”裴季禹命令道。&1t;/p>
紫烟听罢努了努嘴，看了看裴芸兮，虽是一心的不情愿也不敢表露的太明显，“表小姐请随奴婢来。”&1t;/p>
二人走后裴芸兮转身便往云息阁去，她知裴季禹跟在她身后亦不多话，两人一前一后的行走着，默默无语。&1t;/p>
踏入云息阁的院中心中一阵悸动，那满眼的绿意，似乎不曾变过。院中几株海棠正开着半红不艳的花，连着半月的阴雨将娇嫩的花瓣打落了一地。&1t;/p>
“今年长出了新笋。”裴季禹指着竹根底下那一片土地说道。&1t;/p>
阴暗中裴芸兮并看不清他所指的新笋，“想来哥哥是经常过来照看这些竹子了。”&1t;/p>
裴季禹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句，他不是照看这些竹子，他实习想念昔日住在这院中的人，想着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的。&1t;/p>
房门被裴芸兮推开，并不没有她想象中的尘土味扑面而来，反而有着一股幽香萦绕在鼻间，那是她常在房中焚的香。&1t;/p>
“芸兮。”&1t;/p>
裴芸兮听到身后的门被关上，她回过头却见裴季禹已近身来，胸口那一处莫名的狂跳起来，未点灯的房中昏暗，她只能瞧见他大致的轮廓。“我去点灯。”说着正要往前迈步，却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生生的拖了回去，一个踉跄跌进了他的怀中。&1t;/p>
“真是没良心。”裴季禹轻轻蹭着她脸颊，紧紧的拥着她，语气里带着孩童般的委屈，“半年不见，一封家书都没有，你都不想我吗？”&1t;/p>
裴芸兮极力控制着自己想要拥抱他的双手，只是垂手呆立着放任他抱着自己，与其说是放任他，倒不如说是放任自己的贪恋。&1t;/p>
“你我如今身份有别。”&1t;/p>
裴季禹听罢沉吟了半晌，最终放开了怀中的她。只是二人相距不过咫尺，他俯便能看见她的脸。低垂的眼帘上长长翘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饱满微嘟的唇瓣，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1t;/p>
低沉的嗓音在房中响起，隐忍着带些微微颤音，“你可有想过？成婚并不是你唯一的选择。”&1t;/p>
裴季禹说毕房中陷入了沉寂。&1t;/p>
纵使裴芸兮心中纠葛万分，如今已经到了这等地步，有些事她势必要说出来了。&1t;/p>
“哥哥可又曾想过，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1t;/p>
裴季禹深深叹气，“我还不需要你来保护我。”&1t;/p>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只能隐约的看见自己面前立着一道黑影。“所以哥哥想做什么？造反？你以为你和父亲能瞒得过皇帝瞒得过朝廷吗？父亲如今什么样你还不明白吗？”裴芸兮仰头，厉声质问他。“皇帝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不过是替三殿下留着脸面罢了。皇帝给你一个无兵无权的职位，将你困在京都，周围都是他的眼线，你的一举一动他都洞悉明了。你以为你现在可以高枕无忧，可是万一哪天他想要你的命呢？即使你想造反，你现在无兵无权，你要如何反？你又有何理由将这天下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1t;/p>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裴芸兮的脸庞，她微微侧头，似乎想要躲避，最终还是任由那只手抚着自己的脸颊。&1t;/p>
黑暗中只听到裴季禹轻轻叹息一声，随后温柔的说道，“纵使前路是万丈深渊，会令我粉身碎骨，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啊。牺牲你的终身幸福来保全我，我做不到。”&1t;/p>
热烫的泪水流入裴季禹手心，裴芸兮狠心道，“哥哥怎知我想要的幸福是什么？三殿下为人亲和，对我也好，与他在一起我不用担惊受怕整天躲躲藏藏......”附在脸颊的手微微颤了颤，最终放下了。&1t;/p>
胸口抽痛，里面仿佛有一只手，狠狠的揪紧了她的心。黑暗中的静默，裴芸兮隐约的能感觉到面前人的怒气，随着他的急切呼吸，一起一伏。&1t;/p>
“那我就等着，看看你是如何幸福的！”裴季禹说罢摔门而出。&1t;/p>
黑暗中的裴芸兮跌坐在地，捂着嘴，隐忍着哭声。&1t;/p>
听闻裴芸兮此次入京，轩辕冽翌日便上门来了。&1t;/p>
“你长高了。”&1t;/p>
裴芸兮望着眼前这位眉眼笑的挤做一团的少年，心中苦涩，却只是笑着道，“你也是。”&1t;/p>
半年未见，轩辕冽在她面前显得有些局促，时不时的抓耳挠腮，“你今日有空闲吗？去新府邸看看嘛？”&1t;/p>
裴芸兮想了想，今日并无什么重要的事，又不忍心搅了他的兴头，便答应了，“好啊。”&1t;/p>
“那快走吧！”轩辕冽说罢拽着裴芸兮的衣袖要走。&1t;/p>
轩辕冽府上的人见自家主子领了个女子回来，主子又那女子亲密无间，自然是猜到了这位就是未来的女主人了，一时都对裴芸兮毕恭毕敬。&1t;/p>
轩辕冽见状更是高兴的趾高气扬，似乎在向大家炫耀什么绝世珍宝一般的自豪。&1t;/p>
“刚才那就是殿下未过门的夫人吧？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1t;/p>
“是啊，你看刚才咱们主子那高兴劲儿了吗？”&1t;/p>
“我还听说有个院落式咱们主子特意为那位夫人修建的呢。”&1t;/p>
“怨不得我觉得那院与别的院风格不一样呢。”&1t;/p>
聚在一起的几个婢女在背后小声议论纷纷，虽说是小声，却总有零零星星的落入了两人的耳中。&1t;/p>
“她们说的特别的院落......”&1t;/p>
“我正要领你去呢，你看了就知道了。”轩辕冽一脸的神秘。&1t;/p>
裴芸兮侧头见轩辕冽兴致高昂，心中阴霾一挥而散。也许与他在一起并没有那么糟糕的吧，有些人，只要他安好，放在心里就好了。&1t;/p>
两人走了约二百步便到了她们口中那处特别的院落门口，裴芸兮望着那半拱的院门，倒是与卞城她所居住的院门有点相似。&1t;/p>
踏进门，一片嫣红印入眼帘，院中种了一片海棠，海棠树下的石桌圆凳，像极了卞城家中的桌凳。再仔细看这院落，布局几乎与卞城家中一致，只是地方宽敞了不少。裴芸兮心下有些诧异，轩辕冽并不曾去过卞城，更没去过卞城的宅邸，她正欲询问轩辕冽却催促着她往房里走。&1t;/p>
裴芸兮跟了过去，进门时却是一愣，屋内的摆设布置，几乎就是卞城闺房的翻版，连房中的熏香都是她平日里所用的。&1t;/p>
“我本想仿着云息阁，二哥说你家在卞城，将来难免思乡，所以让我仿着你卞城的家来修葺，但是我又没去过你卞城的家，所以我就请了二哥和紫烟帮忙，你看看，一样吗？”&1t;/p>
裴芸兮立在房中，只觉心中酸涩，身旁的这个人，为她费了不少心思，欠他那么多却不知该如何偿还。&1t;/p>
轩辕冽见她脸色不太好，以为她是有不满意的地方，连忙说道，“怎么了？还有哪不对吗？你告诉我我再找工匠来改。”&1t;/p>
“没有不对的地方，是太像了。”裴芸兮摇着头，心中苦涩不已。&1t;/p>
轩辕冽打量了她一番，“那你看起来不太高兴......”他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他总觉得，自从那日宫宴上母后说了婚事之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1t;/p>
“就是想起了父亲还卧病在床，有些伤感罢了。”&1t;/p>
轩辕冽持着怀疑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并不想与我成婚？那我去求父皇收回成命，等你想好了再决定！”&1t;/p>
“殿下！你别多想，我只是太高兴，你贵为皇子，我高攀还来不及，岂有不想嫁的道理。”&1t;/p>
轩辕冽迟疑了一会，脸上随即恢复灿烂的笑容，“那就好，你快去看看书房。”&1t;/p>
“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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